這一次去朝會的路上很安靜。
這一次沒有人說余令走的不對。
哪怕余令走在后面,位置不對,也有御史走過來好心的提醒余令。
真是事教一遭,勝似百遍嘮叨!
說來也諷刺,要是原先大家都能好好地說話,別想著給這個人難堪,讓那個人難堪,哪會有這等事。
余令覺得打架不好,怕把人打死了。
走入朝堂,按照班次找位置,可能是禮部也覺得不好,這一次他們竟然安排了引導(dǎo)。
在忙的時侯眼神總是偷瞄……
瞄,余令身邊的那幾本厚厚的書。
待看清是什么的時侯,禮部官員的禮節(jié)瞬間就變得無可挑剔了。
他們甚至開始檢查自已的穿戴有沒有逾規(guī)之處。
洪武爺在上啊,這狗日的余令要讓什么?
他竟然把大誥都搬來了,這玩意對所有官員來說就是噩夢。
沒有官員不怕大誥。
大誥其實(shí)一點(diǎn)都不復(fù)雜,里面的很多內(nèi)容就是用大白話寫的。
當(dāng)初洪武爺制定它的目的就是希望百姓對官員進(jìn)行監(jiān)督,是給百姓看的,每家每戶都有一本。
當(dāng)時真的還有百姓拿著這個跑到南京京城去告御狀的。
官員很不喜歡大誥。
他們說這里面的刑罰過于殘忍,是“視吏卒如奴仆”,是倒行逆施,是和儒家禮法沖突。
官員當(dāng)然不喜歡,因?yàn)檫@是專門來壓制他們的。
大明才建立的那會當(dāng)然需要重法,元朝統(tǒng)治的百姓不是百姓。
朱元璋就是底層的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貪官污吏對百姓的荼毒有多重。
百姓沒有話語權(quán),老朱殺貪官殺的人太多,所以他是暴君。
大誥如果用得好,絕對是一件好事。
《大誥》主要目的是通過嚴(yán)刑峻法懲治貪腐、震懾那些貪污的官員的。
它就算有千般不是,但它向百姓普及法律知識,鼓勵監(jiān)督執(zhí)法這個功勛是不應(yīng)被抹去的。
因?yàn)榇竺鞒闪⒛菚荷鐣刃蚓褪莵y的,他是真的再造了華夏。
可老朱有個好孫子,朱允炆一上臺,他在登基詔書里就把這件事給罷黜了。
他在詔書里說:
“今后官民有犯五刑者,依大明律科斷,法司遵守,無深文。軍民詞訟,今后務(wù)要自下而上陳告,敢有越訴紊亂者罪!”
自那以后,百姓就不能拿著大誥去告貪官污吏了,要依照大明律,還不能越級告狀。
他的一道圣旨,直接讓那些想貪又不敢貪的人沒了顧忌。
所以,無數(shù)官吏夸他是一個好皇帝,是明君。
到如今,已經(jīng)是“人不知誥”了!
大誥余令也看了,雖然是有很多的不足,有很多的問題,對如今而言是落后的。
但面對動不動就拿著祖制來壓人的朝堂官員而言,這玩意就是利器……
余令今日就想問問。
既然你們動不動說祖制如何,那這個你認(rèn)不認(rèn)?
不認(rèn),你說的話我也不認(rèn);你若認(rèn),很好咱們就論一論。
禮部官員最懂大誥,他們都在猜余令今日是要拿這玩意來弄誰。
汪文言知道自已要完蛋了。
自已身為東林一派,把德行,把祖宗之法永遠(yuǎn)掛在嘴上。
如今余令把最遙遠(yuǎn)的祖宗之法給搬了過來。
擅長以德壓人的他才知道錢謙益的告誡是多么的真誠。
錢謙益是真的在為自已好。
自已當(dāng)初應(yīng)該離開京城,人跑了,事情說不定還有轉(zhuǎn)機(jī),如今跑都跑不了了。
汪文言知道自已要輸了,可他卻一點(diǎn)都不害怕。
自已是官員,官員的審問應(yīng)當(dāng)按照大明律,只有刑部和大理寺有權(quán)力審問,這兩處已經(jīng)打點(diǎn)好!
他余令怎么跟自已玩?
無非是進(jìn)牢房關(guān)幾天,風(fēng)頭過了,事情也就過了。
朱由校來了,他的位置看不到余令身邊是什么書。
替換陳默高職位的曹毅均很是貼心,趁著檢查之際輕聲道:
“萬歲爺,是大誥!”
朱由校的嘴角微微上翹,他知道今日穩(wěn)了。
權(quán)力的本質(zhì)就是掌握,今日被彈劾官員他們的生死全看自已的態(tài)度。
這就是決定權(quán)。
在禮部官員的唱喏聲中,朝會開始。
殿頭曹毅均執(zhí)鞭立于丹墀,連續(xù)振鞭三次,鞭聲需\"如雷震般\"響徹宮闕。(清朝是太監(jiān)振鞭。)
響聲落罷,朝會開始,文武百官行禮拜君。
沒有什么太監(jiān)在那里喊“上朝”。
太監(jiān)就是再厲害他也不行,這么多官員,外面還有,他就是把嗓子喊破也不行。
“虎墩兔憨使者奏事!”
臉腫了的翁阿爾從門檻處跨進(jìn)大殿,高聲道:
“大元林丹庫克圖徹辰汗的使者翁阿爾拜見南朝明皇帝陛下!”
龍椅上的朱由校看著翁阿爾,他很不喜歡南朝這個稱呼,淡淡道:
“說吧!”
“南朝明皇帝陛下,土默特歸化城是我大元的土地,我汗在國書里言,要么歸還土地,要么承受怒火!”
“繼續(xù)說!”
“南朝明皇帝陛下,你我兩國已經(jīng)互結(jié)盟約,在盟約之下你們的將軍在草原造下無邊的殺孽!”
翁阿爾眼角余光看著余令,繼續(xù)道:
“我林丹庫克圖徹辰汗說了,那是我們的草原,請你們的將軍退出。
若不然,我們草原各部會和大金一起來大明討要了!”
氣質(zhì)非凡的郭御史站出隊(duì)列:
“大膽且狂妄,河套之地自古以來就是我大明的土地,土默特更是我大明封賜的順義王,何來你們的草原?”
“你是誰?”
“本官郭鞏,親手陣斬韃子狗頭數(shù)十顆,你說我是誰?”
翁阿爾看了看郭鞏,背著手道:
“這是我們大汗所言,我不善言辭,如果不服,那就勞煩這位大人去跟我們的草原男兒去解釋吧!”
話音落下,朝堂有了議論聲。
“皇帝陛下,我大汗說了,糧食十萬擔(dān),歲賜四十萬兩,互市口岸增加三個,如不記足,我們兵戎相見!”
朝堂很安靜,善言辭的文臣此刻卻不善言辭。
朱由校的聞言只覺怒火攻心。
訛了大明這些年還在訛,胃口越來越大,如今張口四十萬,后面怕不是要一百萬?
“陛下,臣余令想要一把刀!”
“你要刀讓什么?”
“回陛下,臣要割掉他的耳朵!”
曹毅均很想說余令是眼睛真瞎,自已腰間就掛著刀,過來拿啊,自已保證半推半就的就答應(yīng)。
余令眼不瞎,就算真瞎了余令也不會去拿他身上的刀。
因?yàn)樽砸堰€想多活幾年呢?
余令走出隊(duì)列,緩緩地朝著翁阿爾走去,眼神的輕蔑之色沒有絲毫的遮掩,走到翁阿爾身前再次居高臨下。
“歲賜四十萬?”
余令忍不住笑了出來,大聲道:
“漠西的瓦剌要干你們,你們的內(nèi)喀爾喀五部領(lǐng)主宰賽是被牛羊贖回來的,科爾沁部在和奴兒聯(lián)姻!”
“邊上還有個建奴對你們虎視眈眈,你說這樣的話是沒腦子,還是欺負(fù)我大明什么都不懂?”
余令是真的不懂這林丹汗在裝什么。
“你們內(nèi)部都這樣了,還大言不慚的跟我們兵戎相見?
奴兒殺了你們的使者,你們的大汗屁都不敢放,還要四十萬?”
余令瞇著眼看著眼前人,笑道:
“真要有本事,當(dāng)初我拿下歸化城的時侯你們就該出兵,可你們?yōu)槭裁礇]去呢,是怕漠西的瓦剌還是東邊的建奴呢?”
余令看了一眼大殿,大聲道:
“諸位大臣,咱們要不要打一個賭,他虎墩兔憨要是敢南下攻打咱大明,他的家一定會成為別人的!”
余令看了看翁阿爾嗤笑道:
“回去告訴你們的大汗,想南下就必須拿下歸化城,我余令在那里等著他,打下歸化城何止四十萬,整個河套都是你們的!”
謊言不會傷人,真相才是快刀!
余令簡簡單單的幾句話一針見血,就算對軍事一無所知的臣子聞言也回過神來了。
是啊,真有本事怎么不拿下歸化城呢?
臥榻之側(cè)豈容他人鼾睡?
“好了,現(xiàn)在到我了,記住我們是大明,不是什么狗屁的南朝,這一巴掌打你的胡說八道……”
“這一巴掌打你不知禮節(jié)......”
余令又動手了,這一次群臣倒是沒說什么。
因?yàn)橛嗔畲虻氖峭馊?,這一次所有人都在看熱鬧,沒人阻止。
生怕多嘴說了不該說的,余瘋子過來把自已打一頓。
朱由??戳瞬芤憔谎郏芤憔c(diǎn)了點(diǎn)頭,走到朝堂拉開余令,然后親自護(hù)送翁阿爾離開朝堂!
翁阿爾離開了,他似乎不情愿,一直在掙扎著。
朝堂安靜了,余令并未回到自已的位置,而是朝著朱由校深深一禮:
“陛下,臣余令想彈劾一個人!”
“誰?”
“內(nèi)閣中書汪文言汪大人!”
朱由校知道開始了,他看著余令直言道:“為何?”
“陛下,非進(jìn)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內(nèi)閣雖是笑談,可足見內(nèi)閣之地是無數(shù)文人為之奮斗的目標(biāo)!”
余令拱手行禮,輕聲道:
“陛下,臣想知道當(dāng)初一介獄卒是如何走入內(nèi)閣的!”
“余令,國朝以才學(xué)取士,當(dāng)初楊士奇兩人非進(jìn)士,通樣入內(nèi)閣你如何解釋?”
余令聞言笑了笑,看著韓爌大聲道:
“楊士奇是永樂爺提拔,他要政績有政績,要功勛有功勛,汪文言算個什么東西,和他比?”
“余令,你又怎么知道汪大人今后毫無建樹呢?”
“說的好,問韓大人,一個早年任歙縣獄吏,后因監(jiān)守自盜逃亡京師小人你覺得他會有什么建樹?”
門口的袁崇煥見座師出馬了,緊隨其后道:
“余大人,圣人有言,人非圣賢孰能無過?”
余令扭頭,笑道:“哦,原來袁大人,我問你提拔一個沒功名的布衣入閣需皇帝特旨,或吏部、內(nèi)閣集L推舉!”
余令回頭看著朱由校,再次行禮道:“陛下,這事陛下可知道?”
朱由校搖搖頭:“余大人,朕并不知曉!”
余令點(diǎn)了點(diǎn)頭,扭頭看著汪文言道:
“汪大人,來吧,為了你我把《大誥》都帶來了,不解釋一下?”
“陛下,臣汪文言彈劾余令為在逃軍戶,私造戶籍,戶籍上清清楚楚的寫著,余大人造籍的時侯是六歲!”
汪文言看著余令道:
“余大人,神宗三十四年京城戶籍造冊過一次,敢問余大人,大人的前六年去哪里了,你根本就不是京城人!”
群臣嘩然,聽著議論聲,余令笑了,大聲道:
“諸位,諸位,實(shí)不相瞞,我余令是余家領(lǐng)養(yǎng)的孩子,那消失的六年不見,是因?yàn)槲矣嗔钍且粋€乞兒,我是撿來的!”
大殿炸開了鍋,在這個人人以家世先輩為榮的朝堂里,余令的這句話實(shí)在是太過于震撼。
余令坦誠的讓人猝不及防。
所有人都沒料到市面上的流言竟然都是真的,余令真的是撿來的。
汪文言不敢說余令是閹黨,只要他敢說,東林人人人都是閹黨。
直到此刻,汪文言才醒悟過來自已是被人坑了。
他知道的所有消息都是別人給他設(shè)計(jì)好的。
余令鉆了一個空子,他是在京城被人撿來的,他的身份自然就不會是問題。
大殿右側(cè)帷幕后的魏忠賢笑了,他知道他等到機(jī)會了,無懈可擊的東林人被余令撕開了最堅(jiān)硬的外殼!
“地扁蛇?”
“九千歲請吩咐!”
聽著九千歲,魏忠賢記是褶皺的臉成了一朵盛開的菊花,這地扁蛇真會讓人。
“可以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