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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章 六月初六

六月初六,天貺節(jié)!

這個節(jié)日是宋真宗為紀念“天賜天書”而設(shè)立。^1^5~1/t/x/t`.~c?o^m+

每年的這個日子,讀書人,寺廟,書店,都會把書搬出來曬。

所以,今日京城街頭格外的熱鬧。

每年的這個時候,那些文人雅士都會走上街頭,他們成群結(jié)隊在街道上到處游走。

這么熱的天他們可不是為了玩……

而是用他們那一雙毒辣的眼睛“淘寶”。

有的讀書人收集古物是為了個人的興趣愛好,是一種雅趣。

但有的人卻做著撿漏一本萬利的美夢。

為了好聽,他們也稱之為雅趣。

所以,如今的這個天貺節(jié)不光是晾曬經(jīng)書、字畫以防蟲蛀。

那些商家也會把那些精心準備做舊的贗品拿出來做生意。

在今日,有些商家可以三年不開張,開張就吃三年。

至于怎么一下吃三年,那就得看技術(shù)了。

這就屬于他們各自的手藝,外人無從得知,更別說知道真假了。

反正每年都有嚎啕大哭的。

這種事能怪誰呢,找到了賣古玩字畫的商家人家也不認。

又怎么能確定你是不是把字畫調(diào)包了呢?

今日也是小老虎難得的休息日。

小老虎可沒什么閑情去曬書。

書鋪的活安排下去了,由手底下的那些小兄弟去忙了,小老虎在今日忙著曬被子。

小余令要來了,來的的時候京城肯定冷了下來,來的人肯定還不少,說不定老爹和悶悶也要來。

自已得多準備一些。

至于字畫什么的,小老虎也有,全都是真的,都是干爹看不上的。

抄家抄來的。

這種字畫入不了曹化淳的眼,但在街頭那也是讓人搶的打破頭的。

小老虎一個都沒賣,全都留著。

他是吃過苦的人,他要把這些都攢下來,等活不下去的時候再拿出來救急。

說不定能救命。

在今日這個屬于讀書人的日子里,錢謙益也走上了街頭。

在他的身后跟著一大群人,有官員,有讀書學(xué)子。

在這一大群人里,錢謙益走在最前。

作為萬歷三十八年的進士第三名,他的起步就是翰林院編修。

這個官職雖然不大,但能成為翰林編修的那都是朝廷的儲備官員。

晉升潛力大,前途無限。

(s:翰林院編修的職務(wù)相當于現(xiàn)在中央辦公廳和政策研究室的秘書)

除了這些,人家錢謙益還是宋代名臣錢惟演的后裔,大名鼎鼎的海虞錢氏。(新#a(完.本,′\神?÷a站μ ^¤+免ˉ費^??閱?讀·

他的祖父錢順時、叔祖錢順德那都是進士出身。

人家是真正的詩書簪纓之家。

今年的錢謙益才三十,家里有錢,人家還是進士的前三名。

什么是人中龍鳳,他這樣的就是。

他走在街頭,往那里一站,就足夠的耀眼。

走在人前頭的錢謙益把玩著手里剛買的一塊玉佩。

想著前些日子內(nèi)閣大學(xué)士葉向高跟他說的話。

他的心里就一片火熱。

葉向高說的對,如今朝廷秩序混亂,萬歲爺久不理朝政,折子大印披紅皆由閹黨來代勞,這明顯是不對。

身為讀書人,理應(yīng)革除朝野積弊。

如今皇帝在慢慢的老去,太醫(yī)也說了“大事”就在近幾年。

就算皇帝再活十年,那時候自已四十歲。

四十歲自已精力也算是還不錯的一個時候。

太子不討喜,太子之所以成為太子那是當初東林黨人據(jù)理力爭過來的。

如果沒有東林黨來回奔走。

如今的太子可能就是福王。

東林黨那一幫人就是今后太子的得力助手,哪怕如今萬歲爺厭惡東林這邊的官員。

但今后的太子一定不會厭惡這群把他抬上去的人。

錢謙益覺得自已此時就站在一個風(fēng)口。

所以,面對內(nèi)閣大學(xué)士葉向高的招攬,他沒有絲毫猶豫的就答應(yīng)了。

自已有家族,有學(xué)問,再加上東林人為自已搖旗吶喊。

等太子繼位,自已一定會成為魏征那樣的千古名臣。

自已就是東林的魁首。

望了一眼身后的一張張笑臉,錢謙益強忍著內(nèi)心的喜意,露出一副謙虛的樣子。

如今這場面不就是自已日思夜想的么?

寒窗數(shù)十載,不就是為了今日么?

望著前面的一處瓷器攤位,錢謙益快步走了過去,隨意拿起一個瓷器,淡淡的笑意在臉上浮現(xiàn)。

“客人好眼力,你不經(jīng)意拿起來的一件就是汝窯!”

店家見來了這么多讀書人喜笑顏開,錢謙益拿著瓷器認真的看著,身后的人也認真的等待著。

“咦,還真是汝窯,運氣真好,來,諸位替我掌掌眼!”

錢謙益將手中的瓷器遞給身邊人。

身邊人接過,你看一眼,我看一眼,紛紛贊揚錢翰林的好眼光。?;比_奇#2中?,|文a1網(wǎng)見眾人都異口同聲都認為這是真的,錢謙益滿意的笑了。

“店家這筆洗多少錢?”

“客人,不瞞您說,這是我祖上傳下來的,宮里出來的,稀罕物,若不是家境落魄,小的說什么也不舍得賣……”

聽著店家的故事,錢謙益沒有絲毫不耐,等他講完了,再次問道:

“開個價!”

“二…二百兩!”

“倒也合適!”

錢謙益往身后一看,一個小廝跑了出來。

錢謙益拿著筆洗繼續(xù)往前,身后恭維聲不斷,都在夸贊錢翰林的好眼光。

聽著大家此起彼伏的恭維聲,錢謙益心里知道,這群人自已可以用了。

這都是自已今后的助力。

錢謙益也有失望,這群人終將不會有自已的朋友。

望著人群離去,店鋪伙計不解的撓撓頭:

“爹,你把真的擺上去了?”

店家掌柜沒好氣道:

“有狗屁的真的,汝窯瓷器在宋代就是皇家御用珍品,為了管理每一件都記錄在案,我要有真的,我還擺攤???”

“那為什么那些讀書人都說是真的?”

“你懂個屁!”

“我要懂我就不問了!”

掌柜的嘆了口氣,把每一坨銀子都拿出來檢查一遍。

還不放心地放到嘴里使勁咬了咬,見都是真的,掌柜的也面露疑惑喃喃道:

“你老子我也不懂為什么!”

……

也就在今日,長安城的讀書人也在曬書,也有商家在把假貨拿出來當真貨來賣。

希望碰上那種以為讀了點書眼光就很毒辣的年輕人。

也就是所謂的鴰貔。

可長安畢竟是長安,今日的盛況比不上京城。

余家也在曬書,院子里全是書,廚娘和陳嬸板著臉,站在門口監(jiān)護著,所有進入少東家書房搬書的人必須凈手。

她們認為這些書就是圣人,不能不尊敬,搬運必須洗手。

而在今日,這些書的主人卻不在家。

余令已經(jīng)在南宮別院住了好多日子,由沈毅親自教導(dǎo)余令各種禮儀。

這種禮儀余令此時不學(xué),等進了宮還是得學(xué)。

進宮是可以隨便進,但進宮見皇帝可不是隨便都能看的。

不管是為彰顯對皇帝的重視,還是為了自已不丟人……

這禮必須學(xué)。

跟著沈毅學(xué)是免費的。

若不跟著他學(xué),進了京城,等禮部的人來,等他們派人來教你,花錢都不一定能學(xué)好。

這個禮學(xué)得余令頭大。

從哪里進,到哪里停,陛下問話的時候要保持什么樣的姿態(tài),陛下生氣的時候要如何應(yīng)對等等……

這都是禮。

余令保持著笑臉,保持著站姿,像個木雕。

顧全拿著棍左敲一敲,右點一點,糾正瑕疵,讓余令形成肌肉記憶。

“長安的那些朱家人都認識全了?”

余令板著臉,聞聲悲從心來。

人倒不是很多,余令也只給管事的朱家人對接,問題是好多字不認識。

讀了這些年的書,余令都不知道有那個字。

“造孽,讀了一輩子的書,當見到他們名字的那一刻起,我才知道我讀的這點書不算什么……”

“好多字,我都是連蒙帶猜?!?/p>顧全噗哧一下笑了出來。

沈毅手中的茶葉蓋飛了起來精準的落在了他的腦袋上,顧全慌忙的接住,然后觍著臉物歸原主。

不知道的還以為這主仆兩人在玩雜耍呢。

“小余令啊,這根本不算什么,有空去了解慶成王朱鐘鎰。

他的一生一共育有九十四個兒子,孫子輩有一百六十多人!”

“如今的曾孫輩五百多人,曾曾孫輩子多少人宮里也沒有一個明確的數(shù)字。

大宗祭祖的時候摩肩接踵,子嗣互不相認,輩分都喊錯了!”

余令聞言不由得打了哆嗦。

曾孫輩都五百多人,這還是只是算男丁,這要把女子加上,那場面得多嚇人。

誰有本事記住這么多人。

“所以,我遇到的這些只是小場面?”

沈毅點了點頭:“何止是小場面,連場面都算不上。

你遇到的就是名字拗口,碰到慶成王這一脈,你不認識的字更多?!?/p>“這禮我還得學(xué)幾天?”

“再學(xué)三天,三天過后整體的來一遍,如果沒有任何的岔子,我再教你別的,學(xué)禮這個事就結(jié)束了?!?/p>“還有?”

“當然,比如你和萬歲爺共餐需要說什么,比如哪些人,哪些事是萬歲爺不喜歡的你要注意什么,再比如……”

見余令心如死灰的樣子,南宮無奈的笑了。

這有什么辦法呢,那是皇宮,是天底下最尊貴的地方。

無規(guī)矩不成方圓,就算不喜也得學(xué),自已在那里可是學(xué)了十年!

“那咱們準備什么時候出發(fā)?”

“你覺得呢?”

余令認真的想了想:“咱們一起過了中秋再出發(fā)吧!”

“咱們?”

“對,咱們,我會把苦大師也喊上,把跟著一起去河套的那些朱家子弟也喊上,茹家也喊上。

既是中秋,是團聚,也是犒勞一下過去的自已!”

南宮笑道:“你這個說法倒是別致!”

“給全叔也帶上啊!”

顧全望著余令,猛地抬起頭,滿眼的不可置信。

見余令面容平靜且自然,他忍不住道:

“你管我叫什么?你管我叫什么?”

“全叔啊,不對么,你比我大十歲,我喊你叔又不失禮,你若覺得把你喊老了,叫哥也行……”

人真的很奇怪。

有時候笨的要死,分不清虛情假意。

有時候又格外的聰慧,又能從別人的嬉笑怒罵里感受溫情。

顧全望著余令,指著自已哆嗦的身子道:

“余令,你看清楚啊,我沒卵子,是閹人啊,余令,我是別人見了都避之不及的閹人啊!”

余令皺著眉頭道:

“我知道啊,但這跟我喊你叔有什么直接關(guān)系,你說對吧全叔!”

顧全強忍著內(nèi)心的酸澀,他沒想到,在注定前途無量的余令這里,他今日感受到了人的味道。

“對…對……”

顧全跑開了,余令也不知道他為什么會跑。

沈毅望著余令,越看越覺得滿意。

“天色不早了沈大監(jiān),小子也要告退了,中秋這就這么定了,小子再去苦大師那里一趟,也順便告訴他一聲!”

“嗯,你自已走,我不送!”

“不敢!”

從龍首原下來,余令直奔大慈恩寺。

門開了,迎接自已的是苦心的師弟苦無大師。

“苦心大師呢?”

“回小余大人的話,師兄知道你會來,他說,你若來,就讓我告訴你,他已提前出發(fā)了,京城見!”

“啥,他走了?”

苦無大師雙手合十,笑道:

“對,師兄已經(jīng)在昨日離開,準備步行去京城!”

“步行?”

見余令瞪大了雙眼,苦無大師笑了,眼眸里突然迸發(fā)一種別樣的光彩來。

他側(cè)開身子,望著大殿道:

“圣祖行萬里求真經(jīng),師兄走千里路去京城只是小事情!”

余令擔(dān)憂道:“路遇賊人咋辦?”

“阿彌陀佛,圣祖當年行萬里求真經(jīng),也是孤身一人!”

余令望著苦無,頭一次覺得阿彌陀佛這句佛號竟然能帶著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