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默特認為榆林還是以前的榆林。
他們不知道,榆林有了余令。
在以前,只要做出進攻之勢大明就會亂,就會派使者來詢問發(fā)生了什么事,然后不斷的告罪,言稱誤會。
過往的經(jīng)驗告訴他們,大明不愿意打仗。
就算打,土默特也不害怕,在多次的清理戰(zhàn)場后他們發(fā)現(xiàn)了一個秘密。
明軍尸體上屁股后背中箭的人很多。
胸口中箭的人很少。
這個發(fā)現(xiàn)讓草原人很驕傲,小孩子都不怕,尿尿都敢對著城墻上的大明軍士。
這一次,土默特相信大明依舊如此。
在卜石兔的命令下,原本有矛盾的諸部竟然罕見的放下了矛盾。
卜石兔知道,他們也想進攻大明。
望著各部的頭人,首領恭敬的朝自已行禮,卜石兔有些恍惚。
他多么希望這一刻成為永恒,可他明白這是短暫的。
各部都有各部的算計,大家都是為了錢。
錢到手了,分了,以前是什么樣子,今后還是什么樣子。
王文新站在角落里,他知道卜石兔要死了。
就在去年的年底他收到了余令的信,他王文新功成身退了,可以回家了。
回家之前,卜石兔得死。
這個念頭升起,王文新眼角的余光望向了俄木布。
他明白越是這個時候他就越不能亂,自已不能死,也不想死!
“俄木布你去襖兒都司,商議榆林衛(wèi)殺死我部頭領二十七人之事!”
“是!”
襖兒都司是土默特下的一個部,他們的先祖是守護成吉思汗陵寢\"八白室\"的護衛(wèi)部隊,世代居住在河套地區(qū)。
永樂時期該部進駐河套地區(qū)駐牧,他們說這地方自古以來就是他們的。
所以,他用了突厥語來給此地命名。
河套地區(qū)在大明官員嘴里叫河套,在草原的人嘴里,河套應該稱鄂爾多斯。
古突厥語意思是大汗的殿宇或者陵寢之地。
所有人都在想這一次大明要賠多少錢。
他們不知道榆林衛(wèi)的旗幟已經(jīng)換了。
先前是各家旗幟鮮明,如今各家開始熟悉新的軍旗,已經(jīng)在開始為馬蹄換新腳掌了。
錢謙益已經(jīng)上任了。
他上任的第一件事不是去軍中報到,而是去翻史書。
余令找的理由太蹩腳,萬一失敗了很容易陷進去。
他得找一個非常可靠的理由,來證明自已等人是正義之師。
不能說錢謙益是害怕清算,這只是他文人的心思在作怪。
因為他覺得無論是王者之師,還是吊民伐罪……
那都必須有個無懈可擊的說辭。
他這一找就是洋洋灑灑的幾千字,從日月所照皆為漢土,到東勝衛(wèi)、鎮(zhèn)虘衛(wèi),再到山西行都司。
他用無數(shù)事實和史料來證明余令這不是在擅起邊關之禍。
他用無數(shù)事實和史料竟然證明出了余令這是在遵守祖宗制度,并無大錯,也不值得大驚小怪,只是來看看而已。
唯一的不足就是有點越權。
因為,按照祖宗制度河套這地方應該屬于山西行都司管轄的地方,余令隸屬榆林衛(wèi)。
按照祖宗制度余令應該罰俸。
罰俸也該按照祖宗制度去罰。
余令看完了之后默默的算了下有點頭疼。
按照洪武爺當初制定的官員俸祿,應該罰寶鈔,自已根本就沒有寶鈔。
這玩意,秦王府多,一間屋子都是這玩意。
一兩銀子能買一大捆。
這年頭也就宮里有人用,他們用這個受賄,休沐的時候拿到宮外去換錢。
“跟你一比,我狗屁不是!”
錢謙益不想笑,板著臉道:
“我就不該來找你的,你玩的太大了,誰能想得到你竟然要對河套下手!”
“都沒想到才是對的!”
“你到底在著急什么?”
余令笑了笑,喃喃道:“今后你就會明白,希望你到時候別恨我,把我往史書里寫的時候溫柔點!”
聽著余令幽幽的話,錢謙益才知道余令的膽子有多大,他都開始想身后名了。
都說劍走偏鋒,余令的這個走法偏到無人可信。
錢謙益以為余令這次要殺很多人。
可錢謙益不明白,余令已經(jīng)開始圖謀不受任何人限制的自立了。
榆林衛(wèi)里,眾人根本不知道要打仗了,但他們知道要賠錢了。
土默特根本就不會想到榆林衛(wèi)把目光看向了他們的鄂爾多斯。
他們現(xiàn)在正在謀算問榆林衛(wèi)要多少錢。
因為,建奴打下了沈陽重鎮(zhèn)。
你大明要想在還擊建奴的時候讓我們土默特不動手,那就得給我們錢,得讓我們滿意,不滿意,我們就展示實力。
如今,土默特的斥候已經(jīng)渡過黃河了。
賀人龍對自已如今的日子說不上來好壞,他像是融入了余令的長安兵體系中,但又像是沒有融入。
因為,他的隊伍還沒有配備火銃手。
牛成虎也跟他分開了。
之所以分開是因為牛成虎現(xiàn)在要接受調(diào)查,因為他在沒跟著自已之前跟地方上的賊寇有過聯(lián)系。
張家人把他查出來了。
好在那些御史的中衛(wèi)在沖擊總兵府的時候他敢于拔刀子站出來,一個叫做肖五的在保他,不然他絕對吃不了這碗飯。
現(xiàn)在賀人龍也不知道牛成虎在哪里。
發(fā)現(xiàn)遠處山頭立著一隊韃子騎兵,賀人龍策馬而立。
望著那七八個韃子,賀人龍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娘的,一人雙馬,身上絕對有大貨!”
賀人龍恨恨的夾了夾馬肚子準備回,自已小隊里如果有火銃手,自已這三個人就敢拼一把。
如今不成,情報要緊。
賀人龍要走,可這些韃子似乎不想讓他走。
仗著一人雙騎的優(yōu)勢,他們緊跟賀人龍。
遠處就是榆林衛(wèi)這群人不但不怕,反而跟著賀人龍深入。
他們眼里根本就沒有榆林衛(wèi)。
畢竟以前在城墻下撒尿,城墻上的人都不敢對自已怎么樣。
賀人龍很快就被追上,一箭之地時,韃子怪叫著射箭。
箭矢帶著呼嘯,擦身而過,隨即就是刺耳的大笑聲。
賀人龍知道,自已成了獵物。
在歡呼聲中,身邊的三個人成了兩個!
“分開跑。”
賀人龍只求自已不死,再往前二里就是自已的小據(jù)點,在那里有個狂的沒邊的人,自號萬人敵。
“曹將軍,快跑……”
一匹馬從沙丘后沖出,見只沖出來一個人,賀人龍臉色大變,大吼道:
“跑啊,你一個人去送死??!”
兩人交錯而過。
賀人龍止住馬勢,調(diào)轉(zhuǎn)馬頭準備去幫。
待轉(zhuǎn)過身,那位少年已經(jīng)用長矛挑起一人,然后將人甩出。
賀人龍瞪大了雙眼,忍不住道:
“把額一賊!”
長矛上的韃子被甩出,立馬就砸倒一人,戰(zhàn)馬心有靈犀地往前。
淡淡的陽光下,馬蹄將地上的人踩成了彎弓。
眨眼間連斬兩人。
就在賀人龍拔出長刀時,火銃響了,韃子的戰(zhàn)馬受驚猛然立起,長矛又來了,直接洞穿馬脖將趴在馬背上的人釘死。
賀人龍怒吼著上前。
兩騎并立,再次拼殺而去。
奪人,奪聲,奪勢,剩下的四人只想跑,火銃聲又響起,賀人龍一愣。
他明明記得這家伙只有一根火銃的???
趁著戰(zhàn)馬亂,兩人攜手又擊殺一人,眼見敵人要跑,曹變蛟忽然大喝一聲,戰(zhàn)馬猛地往前狂奔!
“給我下馬受死!”
借著戰(zhàn)馬奔馳之勢,曹變蛟手中的長矛猛地擲出,從馬屁股后面直接扎進了馬肚子里。
跑著,跑著……
三人的戰(zhàn)馬接連倒地。
賀人龍笑了,他知道應該是剛才的那個火器打到馬身上去了,他打馬追去,等回來的時候戰(zhàn)馬拖著三具尸體。
“曹大人好身手!”
曹變蛟笑了笑:“財貨對半分,這死的戰(zhàn)馬我不要了,你要有法弄回去都是你的,活著的馬你可以挑一匹?!?/p>
“謝大人!”
“客氣了!”
曹變蛟毫不在意的笑了笑,從還沒死透的戰(zhàn)馬身上抽出長矛,彎腰抓起一把細沙,摩擦著長矛上的血污。
“大人多大?”
“十九!”
“大人的身手應該去考武舉人,武狀元問題不大!”
曹變蛟一愣,笑道:“我已經(jīng)是七品文官了,我干嘛要去考武舉人,我現(xiàn)在在努力地讀書識字就行!”
賀人龍一愣,趕緊站起身行禮!
他喊曹變蛟大人是因為曹變蛟在軍中管五百人,手底下有五個隊長,沒想到人家還真的是官員。
還是一個七品文官!
行完禮之后賀人龍覺得有點不對。
七品的文官還在努力識字,這話怎么聽著都覺得不對勁。
他是先當官后識字??!
就在兩人把尸體扒的干干凈凈時,遠處又來了一隊草原騎兵。
面面相覷之際,雙方誰也不肯先說話。
春哥見到了熟人,望著光溜溜的尸體他舔了舔嘴唇,都是錢,這都是錢啊。
“告訴他們!”
春哥板著臉大聲道:“這是我家主人派出信使,告訴你們的總兵,我家首領有要事相商,速去稟告吧!”
曹變蛟疑惑的望著春哥。
看他第一眼,心里的第一個念頭就是這家伙叛變了。
可一想到他在長安的族人,曹變蛟覺得這是令哥的安排。
唯一不明白的是,他身邊怎么那么多光頭?
草原最近也流行這種?
曹變蛟和賀人龍翻身上馬,提著人頭就跑,韃子這邊喝罵不止,想出騎兵拿下這兩條明狗,卻被春哥攔下。
“葉赫,你大膽!”
“這都是錢啊,咱們把尸體運回去就是證據(jù),突刺格大人,人死了不能復生,我們只能多替死去的人要些錢財。”
突刺格望著春哥,冷哼一聲后不再言語。
這群葉赫部的喪家之犬如今跟著俄木布混,又是此行的護衛(wèi),突刺格不想和這群人沖突。
如他所言……
人死了不能復生,只能多搞錢。
草原人要錢,準備和以前一樣訛錢,按照流程雙方都必須派出使者,在鎮(zhèn)北臺下面的“易馬城”砍價。
“別看我,我容易露餡!”
“你都不去,那我讓肖五去?”
錢謙益怒了,唾沫噴了余令一臉:
“你讓他去?這就不是商議,不是迷惑敵人,你是讓他們死!”
“我去也不行啊,我知情,我演不了!”
錢謙益沉默了,讓余令去不行,容易露餡。
因為這次面對土默特的使者是要跟以前一樣,賠禮,賠禮,然后賠錢!
這一次也是要如此,但不能讓他們看出來。
所以,得找個不知情的人來!
所以……
運氣好,沒死的丁一重新穿上的官服。
望著陽光,丁一有種再世為人的感覺,這幾日他一直被關在地窖里,這一次他要讓余令好好看看!
御史還是有用的。
肖五望著打扮的丁一,他不明白有什么好打扮的,瘦的都脫相了,怎么打扮都不好看!
“好頸不長!”
小肥聞言趕緊道:“可不敢動手啊,他死了誰去和草原人做交易?!?/p>
“我說的是好頸不長!”
“我知道,他該死!”
“哎呀,你看他脖子,我說好頸不長,令哥教我的”
“對對,他好景不長,我五真棒,都會成語了,可以了吧!”
肖五站起身,斜著眼望著切草料的小肥,咬著牙怒聲道:
“你,陳小肥,是個,大傻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