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說著,外邊陡然響起腳步。
緊接著一個聲音響起,“大都督府左都督,龍虎上將軍,京營總兵官,肅鎮(zhèn)總兵,世襲罔替曹國公...到!”
“草!”
張溫罵了一聲,跟孫恪不情不愿的站在門口,躬身道,“末將等見過公爺!”
對于李景隆,他們真是不服氣。
大家伙的軍功都是一刀一槍殺出來了,憑什么你李景隆毛都沒長齊,就爬到大家頭上去了?
再者,他們都是一根腸子的直人,心里也頗為看不起八面玲瓏長袖善舞的李景隆。
“兩位辛苦了!”
李景隆矜持的頷首,邁步進屋,“今年的風雪大,路上遭了不少罪吧?”
“這風雪...他娘的還不算啥!”
張溫咧嘴笑罵道,“那年跟著涼國公北征,那風雪才叫大呢!”
說著,壞笑道,“連著十天都在馬背上,鳥兒都凍麻。 打完仗,跟老老娘們鉆被窩熱乎了一個月,才他娘的又能叫喚....哈哈哈!”
而孫恪則是看著李景隆,正色道,“到底是什么差事?圣旨就說是幫著您整頓肅鎮(zhèn)的軍務,到底怎么個章程?”
“呵呵呵!”
李景隆笑笑,“無非就是巡查檢閱,查看兵丁名冊,看看屯田.....”
說著,他拿出念珠,在手里盤著,“馬上過年了,代表朝廷給兵丁們發(fā)賞....”
“那帶....?”
孫恪疑惑道,“帶讓我等帶那么多將校來做什么?”
“巡查,必然有人得到嘉獎,有人要倒霉!”
張溫在旁接口道,“咱們帶來的人,自然是為了填補那些倒霉蛋被免官之后的空缺呀?”
說著,他突然懊悔道,“曹,我咋早沒想到這一點,早知道帶我外甥來好了,起碼能在這邊弄個千戶當當!”
就這時,李老歪忽然大步進來。
貼著李景隆的耳邊,低語幾聲。
~
唰唰唰。
李景隆手中的念珠,快速的轉(zhuǎn)動兩圈。
然后看向?qū)O張二人,笑道,“兩位來的正是時候,給肅鎮(zhèn)的年賞,布匹錢糧馬上就到蘭州了!過兩天選個好日子,咱們一道去軍中發(fā)放!”
說著,他站起身,“兩位侯爺遠道而來,甚是辛苦,這么著,今兒我做東!”
“喝酒?還是賭錢?”張溫壞笑。
“都行!”
李景隆笑道,“這大冷天的,不喝酒賭錢,還有什么意思?”說著,又道,“來人,去通知西涼侯,一塊熱鬧熱鬧....”
“公爺!”
孫恪卻道,“末將帶著的兵,還有將校,得先安置了!”
“這話說的!”
李景隆皺眉,“我做東,能就請你們二位嗎?你們的親兵,帶來的將校,一并到場....好酒好菜,好生熱鬧一番!”
“他媽的!”
張溫斜眼,看著李景隆從衙房之中出去,“這狗日的,對咱們還挺客氣!”
孫恪不茍言笑,“曹國公,好似有些不對勁兒.....”
~~
“卑職錦衣衛(wèi)百戶郝進,參見公爺!”
一名風塵仆仆的錦衣衛(wèi),單膝跪在李景隆面前。
“拿來...”李景隆也不廢話。
郝進掏出一封密信,李景隆直接撕開。
一張信紙上,就兩個字。
動手!
砰砰砰砰......
李景隆的心,瞬間跳的厲害。
他竭力壓制著心中的翻江倒海,冷聲道,“皇上可還有話?”
“萬歲爺沒說別的....”郝進道。
“你出京之時,萬歲爺身子如何?皇太孫可好?”李景隆又問。
“回公爺,兩位主子一切都好!”郝進起身,“卑職等著....日后跟公爺一塊回京!”
聞言,李景隆心中暗道,“老朱這是怕自已辦事不利索,派了個盯著的!”
~~
風雪交加的冬日,蘭州街頭人影蕭條。
但最大的全福樓,卻是燈火璀璨。
整座酒樓都被曹國公包下,一樓二樓,同時擺了數(shù)十張桌子,樓中坐滿了滿身殺氣的武夫。
“咯咯....”
酒樓掌柜的只看了一眼,大堂之中滿嘴砍了幾個腦袋,誰誰誰斷了胳膊沒了腿的武夫,就牙齒打顫,膽戰(zhàn)心驚。
“告訴廚上,飯菜一定要精心!”
“千萬別出岔子,讓這些丘八們吃出不好來,我這三代傳家的買賣,可就完了!”
~
“今兒都敞開了喝!”
一樓大廳,是張溫和孫恪還有濮玙的親兵。
二樓則是李景隆,張文孫恪,濮玙,蘭州本地的武官,以及趕來甘州的二十多名將校。
“曹國公花錢...”
張溫端著酒杯,大笑道,“誰給曹國公省錢,就是看不起他!”
“呵呵呵!”
李景隆坐在主位上,笑道,“這話說的對,今兒不喝躺下幾個,就不是爺們!”
說著,轉(zhuǎn)頭道,“來人,什么黃酒果酒一并不要,就來燒刀子.....”
“喝最烈的酒!”
張溫在旁大笑,“睡最美的娘們...哈哈哈!”
瞬間,酒桌上的氣氛被帶動起來。
熱菜還沒上全,這些武夫就開始推杯換盞。
李景隆摸摸鼻子,目光看向門口。
站著的李老歪無聲點頭,然后無聲轉(zhuǎn)身。
~
“公爺,咱倆喝一個!”
酒過三旬,張溫喝得快,已經(jīng)開始上臉,端著酒杯大笑道,“記得上回跟你喝酒,可是挺多年前了!”
“戒了!”
李景隆笑道,“以茶代酒!”
“公爺看不起我等?”
張溫突然變臉,大聲道,“莫非.....你如今官越來越大,爵越來越重,就看不起我等這些廝殺漢了?”
“會寧侯,您是不是醉了?”
濮玙在旁皺眉開口,“注意言辭!”
“你是個雞兒呀?”
張溫張口就罵,“你還管上我了?”
“好!”
忽然,就見李景隆起身,“今日本公就破例,跟諸位喝一杯!”
說著,他給自已倒?jié)M酒,然后舉杯。
唰!
所有軍校,乃是軍侯的目光都看了過來。
“一杯不夠,李某人敬你們?nèi)?!?/p>
李景隆環(huán)視一周,“諸位,都是大明朝的好漢,出生入死馳騁疆場,沒你們....”
說著,他低下頭,“就沒有大明!”
瞬間,周圍鴉雀無聲。
咕嚕!
他仰起頭,一飲而盡。
再倒酒,手竟然有些抖。
“卑職來...”濮玙忙起身,幫著李景隆倒?jié)M。
“第二杯,也是敬你們....”
李景隆又道,“說來慚愧,李某人要不是托生的好....有個好爹!真刀真槍博功名,未必能趕得上諸位!”
“你們身上的官位,都是你們用命換來的!”
“你們出生入死,才保得大明江山,國泰民安!”
咕嚕!又是一杯!
漸漸的,張溫看著李景隆的眼神變了。
“這第三杯...”
李景隆又道,“還是....”
不等他說完,張溫大喊道,“第三杯,我陪著公爺喝...”
說著,他滿臉通紅,上前道,“以前,沒覺得公爺你多好?今日就從你剛才說的,沒我們就沒大明,足以證明,你也是個好漢子!”
“以前看錯你了,以后...咱們好好處,走著!”
“我?”
李景隆自嘲一笑,“我哪里算得上好人?”
砰砰...
陡然,樓下傳來一陣嘈雜。
孫恪唰的起身,滿臉警色。
“許是下面的兒郎們喝多了,當場比劃起來了?”
李景隆舉杯大笑,“讓他們打,只要不出人命,咱們不攔著。挨揍的罰酒,打贏了有賞!”
“他娘的,公爺你....跟我還真對脾氣!”
張溫又是大笑,然后惋惜道,“可惜,咱們不是一路人,尿不到一個壺里...”
“不行,我出去看看!”
孫恪那邊卻不管不顧,就朝外走。
唰!
門,被推開了。
李老歪面無表情站在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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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聲慘叫,清晰入耳。
瞬間,所有人的酒都醒了。
他們一輩子出生入死,一下就聽出來那聲慘叫,是人瀕死之時絕望的嘶吼。
“你?”
孫恪轉(zhuǎn)頭,看向李景隆。
“把酒喝完!”
李景隆誰都不看,低聲道。
“啊?”
“跑哇....”
“草你媽的,李景隆造反了.....”
“兄弟們抄家伙.....”
慘叫,罵聲,人倒下的聲音,絡繹不絕。
這下,所有人都清醒了。
樓下,正有一場屠殺,正在展開。
~
“你他媽的...”
張溫摸腰抽刀,卻摸了個空。
而后嘶吼著,撲向李景隆。
可是一下秒....
砰!
他的身子跟斷線的風箏似的,重重的后仰落地。
緊接著...
咔嚓咔嚓...
李景隆身后的墻壁,竟被人直接砸開。
數(shù)不清多少甲士,舉著火銃還有軍弩,對準了屋里所有人。
“你...”
孫恪看著張溫,在地上抽搐的尸首,“為啥?”
“哎!”
李景隆嘆息半聲,默默轉(zhuǎn)頭。
“放!”
李老歪在他轉(zhuǎn)身時候,狠狠的劈下手臂。
砰砰砰......
沸騰硝煙與飛濺血肉...
還有人不甘的怒吼和吶喊....
“都殺了!”
李景隆仰頭,喝干最后一杯酒,也就是第三杯。
嘶吼道,“都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