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
啪....
李府街挨著曹國公西側(cè)花園子,最近的一個(gè)兩進(jìn)的宅院之中,李小歪赤膊蹲在院子的樹蔭下,手捧著一個(gè)比他腦袋還大的白瓷碗,滿滿的米飯上堆滿了上尖的南乳燒肉。
紅彤彤的肉,肥瘦相間。
米飯裹滿了湯汁,帶著油光。
面前的矮桌上,還擺著一碗濃稠的南瓜湯。
他正吃得滿嘴流油,忽聽到邊上兩聲響。
抬頭一看,卻是他母親,先把一副軟甲放下,又把兩只精美的短火銃,連帶著火藥壺,裝著彈丸的牛皮包放在了軟甲上。
“娘!”小歪顧不得手中的美食,一把將那火銃抓在手里,美滋滋的左看右看,愛不釋手。
“先吃飯!”
小歪娘拍了下兒子的腦門,在凳子上坐下,正色道,“明兒要跟公爺出京公干,我問你,跟公爺出去,第一要緊的是什么?”
“誰敢跟咱家公爺叫板,我崩了他?”李小歪甩著手中的短火銃,瞪眼道。
啪!
又是一巴掌,拍在他腦門上。
小歪娘怒道,“好好說話!”
“自然是護(hù)著公爺周全!”小歪低頭,拿起飯碗,“嘿嘿,娘,我知道!”
“怎么護(hù)著?”小歪娘卻依舊滿臉鄭重。
“公爺遇險(xiǎn),兒子第一個(gè)就得沖上去....”小歪拍著胸脯子。
啪!
又是一巴掌。
“你爹說的沒錯(cuò)!”小歪娘恨聲道,“你就是欠揍,好好說話!”
“是!”小歪低頭,“遇著事,別想著拼,別想著擋,先護(hù)著公爺走?!?/p>
聞言,小歪娘的眼神柔和了許多。
“遇著事別逞能,護(hù)著咱家公爺躲開...不丟人!”
小歪娘低聲道,“你爹說過,不怕正面真刀真槍,就怕暗箭難防!”說著,她忽然嘆口氣,“你那死鬼爹,出去小半年了,也不知給家里來個(gè)信兒?”
“您擔(dān)心啥,爹又不會(huì)出去找小的?”小歪低頭扒飯。
啪!
又是一巴掌,比前兩次都重。
“把飯和肉都吃嘍,湯也喝了!”
小歪娘站起身,“我去給你收拾行囊去!”
~
此時(shí),已是黃昏。
燥熱的氣,被風(fēng)一吹,好似就躲起來了。
正是這一天之中,最讓人舒坦的時(shí)候。
可是小歪娘在屋子里,透過窗戶看著院子之中的兒子,心里卻是....罕見的忐忑了起來。
她拿起兩件褂子,放在包著銅皮角的牛皮箱子當(dāng)中,又拿了幾雙襪子。
再放了幾件貼身的衣物,又把兒子最喜歡穿的,束腰的武人常服疊好放進(jìn)去。
然后,又放了兩雙千層底的布鞋....
她的動(dòng)作很慢,好像是想起什么才把什么放進(jìn)去,又好像是放進(jìn)去了什么之后,又在苦苦思索,還有什么沒給兒子拿上!
兒行千里母擔(dān)憂!
小歪娘忍不住,抬頭朝窗外看去。
~
“嘖嘖嘖...”
小歪的筷子上夾著一塊肉,逗得家中的黃狗一個(gè)勁在地上,舉著爪子作揖。
“走你!”
唰...
肉被甩了出去。
那皇后嗖的一下飛起來,肉尚未落下,就進(jìn)了它的嘴。
“還是個(gè)孩子!”
小歪娘猛的,眼眶就紅了。
目光看著墻角,裝著李老歪鐵甲的箱子,眼淚不知怎么就落下來。
以前那些年,老歪每次出去,都是她給穿上鐵甲。
每次回來,都是她幫著解下。
每一次,都會(huì)多增幾條猙獰的傷疤。
這些年,她爺們的身上早就沒了好地方。
她又探出頭,看著還帶著稚氣的兒子。
小歪吃了飯,走到院子當(dāng)中,一頭扎進(jìn)水缸里。
古銅色的肌膚平平整整,好似剛從娘胎里帶出來一般光溜。
“等他回來,就給他成親!”
小歪娘蓋上箱子,然后開始整理小歪出門要帶的錢袋子,抹了把眼淚,“李家的男人,得早留種!”
~
月色如鉤,窗欞微晃,床兒也響.....
臥房外值班的丫鬟,捂著耳朵藏在被子里,閉著眼蜷縮著。
可還是有聲兒,不住的往她耳朵眼里鉆。
讓她的蜷縮的身子,也跟著一顫一顫。
不知過了多久,哐當(dāng)哐當(dāng)哐當(dāng)幾聲......
丫鬟掀開被子,朝屋里張望一下,本能的起身,小心的走到臉盆架子邊上,準(zhǔn)備朝里面送水送毛巾。
可等了小半天,卻沒聽見里面主人的召喚。
“這是...還有一回?”
小丫鬟吐了下舌頭,突然之間面紅耳赤,捂著臉卻又笑嘻嘻的鉆回了被窩。
~
小鳳的臉,靠在李景隆的肩膀上。
她的鬢角濕漉漉的,臉紅撲撲的。
李景隆胸口微微起伏,臉上帶笑,“你屬狗的,還咬人?”
說著,摸了下自已的脖子,“明兒我怎么出門?”
“穿高領(lǐng)的不就得了!”
小鳳又是低頭,狠狠的咬了一口。
這一次李景隆卻沒叫痛,而是愛憐的摸著妻子的頭發(fā),“咬死我,你就沒爺們了!”
“有你跟沒你有啥區(qū)別,才消停了幾年,又要往出去跑!”
小鳳抬頭,錘了李景隆一下,眼睛亮晶晶的看著他,“等你走了我就裝??!”
“別!”
李景隆笑道,“這招,也就能用一回!”
說著,摟緊了妻子,“你病好了,還沒進(jìn)宮謝恩呢!往后宮里常走動(dòng),多去太子妃那邊!”
小鳳頓了頓,沉思道,“要不要,把我哥新填房的那位也帶著?哎呀...她出身不大好...”
“沒事!”李景隆開口道,“帶著!”
他大舅子申國公鄧鎮(zhèn)還是有了...填房。
顧名思義,這個(gè)詞兒比續(xù)弦稍微的低了那么一點(diǎn)兒。
那女人是一個(gè)宦官人家的小姐,十五歲定親,十六歲成親之前卻成了望門寡,一直在家守寡了三年,成了十九歲的老姑娘。雖是完璧之身,但畢竟是....屬于望門寡,所以小鳳才說她出身不好。
“活的夠累的!”
小鳳又把頭鉆進(jìn)李景隆的胳膊,“整天都是討好著別人活著!我當(dāng)姑娘的時(shí)候....哼,可沒這么曲意逢迎過誰!”
“也有的是人討好你呀!只是你看不上!”
李景隆又是笑笑,“再說,你這可不是討好!你這是....”
小鳳猛的抬頭,盯著李景隆。
“你是我的賢內(nèi)助!”
李景隆摸著小鳳的脖子,“我出京之后,咱兩邊多寫書信...”
聞言,小鳳鄭重的點(diǎn)頭。
“呵!”
李景隆又是一笑,“對(duì)了,明兒給我多帶銀子!”
“多帶是多少?”小鳳問。
“家里還有多少?”
“年前各處出息送來的都沒動(dòng)!”
小鳳的手指畫著李景隆的胸膛,“差不多有個(gè)三十多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