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有三大錢莊,全盛魁位列其中,票號坐落于京城中軸線上的三山街中。
此三山因李太白之詩,三山半落青天外而得名,是以歷朝歷代在這六朝古都之中,三山街都是寸土寸金之地。
全盛魁票號后院上房之中,年過五旬不似商人,倒像是個教書先生一般的周掌柜站在地上,看著毫不客氣坐在主位的曹國公李景隆,無奈苦笑。
“公爺,老朽說句不該說的話.....您如此顯赫的出身,何必給自已...惹這個麻煩呢?”
周家有錢,但再有錢在曹國公這種身份人面前也只站著的份兒,沒有坐著的資格。
“老朽給您算一下!”
周掌柜見李景隆一直笑著低頭喝茶,再次開口道,“您說是太子爺的口諭,安置夫子廟后身那一片窩棚地的百姓,那就不能隨便把人趕走,讓他們自生自滅,起碼得給房子....”
“那可是一千多戶人家呀,按照京城的地價,就算是安置到外城,每家給一間民房...造價就高達三四萬兩白銀!”
“除了安置那些百姓,那幾條街推倒重建......哦,按您說的,還不是一般的建,要建成仿蘇園林式的大街....沒個十幾萬,能成嗎?”
周掌柜邊說邊觀察李景隆的神色,開口的同時心中暗道,“小公爺還是年輕氣盛呀,剛一掌管光祿寺,就給他自已攬了這么一件棘手的差事!誰不知道那塊地皮好?當官的誰不知道把那塊地皮經營起來是一樁大大大政績?”
“可錢呢?錢從....”
想著,周掌柜陡然心中一驚。
往日他求著曹國公這樣的皇親國戚上門都求不來,今兒曹國公卻主動來了,莫非....
“上我這打秋風來了?一萬兩還是兩萬?萬一他把我當成錢包了,可怎么得了?”
周掌柜心中正想著,就見李景隆不輕不重的放下手中的茶盞,口中慢條斯理的說道,“這茶....一般!”
“這個....呵呵呵!”周掌柜忙笑道,“公爺,老朽這的茶,自然沒您府上的....”
不等他說完,李景隆又道,“我府上有特供的云南團茶,回頭本公差人送你幾斤嘗嘗!”
“老朽不敢!”周掌柜心中再驚。
他是商人,哪怕富可敵國,可有些東西也不是他這樣的人可以享受的.....
“周掌柜!”
就聽李景隆彈了下身上蟒袍的衣角,又道,“本公記得,你家原先在京城之中,算不得第一流的票號吧!”
“是是是....”周掌柜忙道,“說起來還是托了老王爺的福......”
“嗯!”李景隆又道,“我父親生前北征那幾次,是你們票號幫著籌辦的軍需,對吧?”
“本公記得僅是洪武七年那次北征,因你籌辦軍需有功,我父親就給了你周家三十萬擔的鹽引,還特許你家的票號隨軍?!?/p>
說著,李景隆細長的手指輕輕敲打桌面,“說起來,這算得上是潑天的富貴了吧?”
不是算的上,而是絕對的潑天的富貴。
十幾萬大軍遠征,僅他一家商號跟著,全軍上下的戰(zhàn)利品,將士們的賞賜,軍馬牲畜的草料等等,足可以讓他周家從寂寂無名,一躍成為京城三大票號之一。
噗通!
周掌柜頓時汗流浹背,直接跪倒在地,“老王爺大恩,小人沒齒難忘.......”
”呵呵!”
李景隆輕笑,“你大概是忘了,你家的富貴從哪來的?當年我父親若不點你周家,而是點了張家王家.....隨便點一家商行,他們也都發(fā)了吧?”
咚咚咚!
周掌柜連同他身后幾名管事,全部跪下,不住的叩首。
“公爺!”周掌柜惶恐至極,瞬間汗流浹背,“周家能有今日,全仰賴老王爺的恩德,周家世世代代不敢忘本.....”
他是真慌了!
因他陡然發(fā)現(xiàn),眼前這位小公爺跟他老子岐陽王一點都不一樣。
老王爺是不屑于和商人打交道,你只要把軍需辦好,你該發(fā)的財發(fā)就是了,而且所有好處一概不收!
而現(xiàn)在這位小公爺話里話外都在提醒他周掌柜.....我世襲罔替曹國公,想捏死你周家,就像捏死一只螞蟻那么簡單!
“哦...”
李景隆又輕描淡寫的說道,“你沒忘!”
說著,啪的一聲一拍桌子,“那本公剛說明來意,你就開始在這給本公算賬了....怎么?你是覺得這本賬本公不會算嗎?”
“小人不敢!”周掌柜又趕緊連連磕頭。
“你不敢!”
李景隆站起身來,“哼!你這老狐貍,你是怕我今日不請自來,要在你這打秋風....跟你伸手要銀子是吧?”
說著,拂袖道,“你未免太看得起你自已,也未免....太不把我曹國公當回事了!”
說完,抬腳就走。
“公爺公爺....”
周掌柜手腳并用爬到李景隆身側,一把拽住他的大腿,“小人絕不是那個意思....小人要有那個意思,叫小人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老王爺對小人如同再造父母,如今公爺但有差遣,小人必當竭盡所能.....”
“你要知道!”
李景隆背對著周掌柜,“找你....我看得起你!也是因為你曾經辦差得力,用著順手!”
“是是是!”周掌柜忙道,“能為公爺分憂,也是小人...是鄙號上下的榮幸!”
這就是以勢壓人!
有錢人算什么?再有錢也得給有權的跪下!
“呵!”
李景隆又笑了笑,返身回了主位,在太師椅上坐下,繼續(xù)端起茶盞,“你也別往壞處想....本公不會欺負你!”
“瞧您說的!”周掌柜滿頭是汗,連忙作揖。
“我要錢!很多錢!”
李景隆忽的收斂笑容,惹得周掌柜身子一晃。
“但,我不是跟你白要!”
李景隆說著,頓了頓,“而是借....”
“那他媽跟白要有什么區(qū)別?”周掌柜心中叫苦,“我這家業(yè),恐怕是要保不住了!”
“安置那些百姓的錢,夫子廟后面那幾條街推倒重建的錢,本公都從你這借!”
李景隆又道,“本公事先算過,初步要用三十萬兩.....”
咯噔!
周掌柜心的心就好似被刀子剜了一下似的,站都站不穩(wěn)了。
三十萬兩白銀?
大明朝一個上等的州府,一年交給朝廷的賦稅都沒三十萬兩!而且這三十萬,還都是現(xiàn)銀!
“這三十萬兩分五年還清.....”
李景隆又道,“利息嘛.....年息一分....”
周掌柜一怔,但腦子卻在下意識的運轉。
三十萬一年一分利,那就是三千六百兩,三年一萬多兩....
“這他娘的.....古往今來哪有這么底的利?”
周掌柜心中大罵,但面上絲毫不敢表露,繼續(xù)拱手道,“公爺看您說的,什么利息不利息的.....”
李景隆又忽然打斷他,“你應該能明白,我要是純粹的訛你,就不會跟你提利息!”
說著,又笑道,“你也應該能想清楚,幫了我,日后你有數不盡的好處!”
說到此處,他又微微一笑,帶著幾分神秘道,“你可知道,夫子廟那幾條街推了重建之后,叫什么名嗎?”
周掌柜越發(fā)的迷惑,低聲道,“小人斗膽請問公爺?”
“天下第一街!”
“?。俊敝苷乒耋@呼一聲。
“這可是太子爺金口取的名兒!”
“嘶.....”周掌柜面色大變。
“而且!”李景隆又道,“呵呵,等那幾條街建成了,街道牌坊上會上書的天下第一街五個大字,也是太子爺的手書!”
“呃....”
陡然,周掌柜打了個嗝,差點把自已噎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