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到這一世的故事時,易知玉的情緒已能漸漸平靜。
她娓娓道來這一世發(fā)生的每一件事,每一次與惡人的周旋與反擊,語氣雖淡,卻透著歷經(jīng)滄桑后的堅韌。
其實(shí),當(dāng)易知玉講到“嫁入侯府高門被磋磨”時,沈云舟便隱約猜到她說的或許就是自已的故事。
待聽到“那女子的夫君剿匪回城路上遭遇意外”時,他心中已再無疑問。
易知玉講述的正是她自已,是她上一世親身經(jīng)歷的苦難!
聽著她訴說上一世的種種遭遇,沈云舟眼中滿是痛楚。
他的眼眶漸漸發(fā)紅,胸口像是被什么狠狠揪住。
他早知道若自已離世,易知玉的日子定不會好過,卻萬萬沒想到竟會凄慘至此。
娘家父母、兄弟、嫂嫂、侄子,無一人善終;
他們的一雙兒女,竟也遭人毒手,死得那般凄慘!
當(dāng)感受到懷中人兒止不住的輕顫時,他終于克制不住地收緊雙臂,將易知玉更深地?fù)砣霊阎?,仿佛要將她從前世那些苦痛中徹底隔絕開來。
待易知玉將兩世的故事全部講完,沈云舟已是雙目通紅,臉上寫滿了痛苦與悔恨。
他緊緊抱著她,眼中滿是心疼與自責(zé)——
心疼她上一世活得如此艱難,經(jīng)歷這般非人的折磨;
更自責(zé)這一切都是因自已而起,恨自已為何沒能保護(hù)好她,讓她獨(dú)自承受了這么多……
講述完一切的易知玉深深吸了一口氣,試圖平復(fù)翻涌的心緒。
片刻后,她緩緩睜開雙眼,抬眸望向沈云舟,聲音因哭泣而帶著幾分嘶啞:
\"沈云舟,若我說……方才那個故事里的女子就是我,你……可愿意相信?\"
對上她通紅的雙眸,沈云舟眼中的疼惜幾乎要滿溢出來。
他伸手輕撫她猶帶淚痕的臉頰,嗓音也因情緒激動而變得低沉沙?。?/p>
\"我信。只要是你說的,我都信。\"
說完這句,他再也抑制不住內(nèi)心的愧疚,聲音里滿是痛楚:
\"都怪我……是我沒有護(hù)好你!若不是我,你不會受這么多苦,都是我連累了你,都是我的錯!\"
話音未落,他竟抬手狠狠扇了自已一記耳光。
就在他欲要再次動手時,易知玉急忙握住他的手腕:
\"沈云舟,別這樣!\"
沈云舟卻仍陷在深深的自責(zé)中無法自拔:
\"若不是我,你和易家不會落得那般結(jié)局……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
\"不,不該怪你!\"
易知玉雙手緊緊攥住他的手掌,目光堅定而溫柔,
\"那些都是惡人犯下的罪孽,你為何要攬到自已身上?你明明也是受害者,不是嗎?\"
她輕輕捧住他的臉,讓他直視自已的眼睛,一字一句認(rèn)真說道:
\"我告訴你這些,不是為了讓你自責(zé),更不是要你把過錯都?xì)w咎到自已身上。\"
易知玉頓了頓,聲音漸漸柔和:
\"今日清晨,你不是問我為何從不鬧脾氣,為何從不質(zhì)問你,為何對若寧郡主的事似乎毫不在意嗎?\"
她的指尖輕撫過他微紅的臉頰,眼中漾開一抹溫存:
\"我并非不在意……只是因?yàn)槲乙呀?jīng)了解你和若寧郡主的為人,更因?yàn)椤沂冀K相信你對我說過的每一句話。\"
說罷,易知玉便將上一世若寧郡主的事細(xì)細(xì)道來。
那三年后才舉辦的賞花宴,郡主給她顏面特地邀請了她出席;
而宴會上出了變故時,是若寧郡主一次次為她說話求情。
她也講述了若寧郡主最后的凄涼結(jié)局,聲音里帶著深深的惋惜。
“我深知你與若寧郡主都是光風(fēng)霽月之人,所以這一世,我毫不猶豫地相信你們。既然心中篤定,又為何要無端質(zhì)問,平白鬧出風(fēng)波呢?”
聽著易知玉講述前世賞花宴上的遭遇與若寧郡主的結(jié)局,沈云舟不自覺地攥緊了拳頭。
他既心疼易知玉曾在宴會上受盡委屈,又為若寧郡主最后的悲慘命運(yùn)感到痛心。
而當(dāng)聽到易知玉說出“毫不猶豫地相信你們”時,他心頭猛地一顫,一股暖流悄然涌上。
原來她的不過問,不是不在意,而是源于這份堅定的信任。
易知玉見他神色稍緩,便輕輕放下捧著他臉頰的手,指尖在他肩頭停留片刻,才繼續(xù)溫聲開口:
“還有前幾日你對我剖白心意的事……我知道你因我當(dāng)時的倉皇逃離而難過,更因我未能回應(yīng)你的情意而傷心,這才日日宿在京樓,不愿回家。”
沈云舟微微一怔,眼底掠過一絲詫異。
他沒想到自已這些時日的輾轉(zhuǎn)反側(cè)、刻意回避,竟都被她看得如此分明。
易知玉深吸一口氣,仿佛要積蓄足夠的勇氣,才將心底最深處的話娓娓道來:
“沈云舟,我上一世受盡煎熬,遭人磋磨,被最信任的人從背后捅刀。這一世重生以來,我如同驚弓之鳥,無時無刻不敢放松警惕,日日提防著暗處的冷箭會射向我的家人和孩子。在這樣的重壓下,我哪里還敢奢求其他?更不敢放任自已去想那些風(fēng)花雪月的事?!?/p>
她的聲音輕柔卻帶著歷經(jīng)滄桑后的清醒,每一個字都像是從歲月深處打撈出來的珍珠:
“至于對你……因我一直以為你心中另有他人,自然不敢輕易敞開心扉。既然知曉你心有所屬,若我還放任自已愛上你,豈不是自尋煩惱?所以我刻意收斂心意,不過是為了自我保護(hù)罷了?!?/p>
她抬起眼眸,坦然望進(jìn)他眼底,那目光清澈如秋水,卻讓沈云舟的心緩緩沉下:
“這些日子以來,我確實(shí)只是恪守為人妻子的本分,與你相敬如賓。其中無關(guān)情愛,也……未曾生出半分男女之情?!?/p>
這番坦白的言語讓沈云舟眸光一暗,喉結(jié)不自覺地滾動了一下。
他明白易知玉從始至終說的都是肺腑之言,更理解她在重重壓力下不得不步步為營的艱難。
可當(dāng)親耳聽到她說“未曾生出半分男女之情”時,他的心還是像被狠狠揪住般,傳來一陣尖銳的疼痛。
就在這陣痛楚尚未平息時,易知玉卻再次開口。
這一次,她的聲音里帶著一種他從未聽過的柔軟,
“那么,沈云舟,你愿意……給我些時間,讓我重新調(diào)整一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