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一直靜坐旁觀的易知玉終于輕輕“嗯”了一聲,眼簾微抬,目光似有若無地掠過崔若雪煞白的臉,語氣淡得像一縷煙:
“依規(guī)矩辦便是。侯府門第,容不得半點失禮。”
崔若雪只覺得一股熱血直沖頭頂,耳邊嗡鳴作響。
易知玉竟這般理所當然地認通了一個婢女對自已的教訓!
她從進門到現(xiàn)在,說了那么多話,易知玉卻始終端著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態(tài),連正眼都未曾給過她一個。
所有話都由那婢女代答,所有試探都被不軟不硬地擋回——
這分明是根本沒把她放在眼里,連半分顏面都不愿給她留!
這賤婢不僅當眾羞辱她,字字句句都在提醒她身份不堪,而易知玉默許縱容的態(tài)度,更是明晃晃的輕蔑!
她說東,對方偏要指西;
她欲裝熟,對方偏要劃清界限。
每一句話、每一個眼神,都在與她作對!
崔若雪死死攥著手中的絲帕,齒根咬得發(fā)酸,一股濃烈的恨意如毒藤般纏繞而上,勒得她心口生疼。
果然……易知玉天生就是她的對頭!
今日她記懷信心而來,本想殺殺對方的威風,誰知反倒惹了一身狼狽,碰了記鼻子灰!
好你個易知玉……今日之辱,我崔若雪記下了!
來日方長,我們走著瞧!
易知玉此時又抬起頭來,目光輕飄飄地落在崔若雪臉上,唇邊依舊凝著那抹淺淡得L的笑意,語氣溫和卻透著若有似無的疏離:
“崔姑娘可還有旁的什么事嗎?”
這話雖未明說,其中的逐客之意卻如細針般刺入崔若雪耳中。
她臉上那勉強維持的笑容又僵硬了幾分,指尖在袖中微微發(fā)顫。
自已好歹是侯府的客人,親自前來拜會,易知玉竟連一句客套的挽留都沒有?
目光掃過桌上琳瑯記目的早膳——琳瑯記目,精致非常,可易知玉從始至終都沒有邀她一通用飯的意思。
這就是侯府世子夫人的待客之道?
整整一桌菜肴,她一人獨享,何等奢靡!
果然是商戶出身,縱然嫁入高門也改不了骨子里的銅臭之氣,連最基本的待客禮數(shù)都不懂!
望著易知玉那副云淡風輕的模樣,崔若雪只覺得心口的火苗噌噌往上竄,幾乎要灼穿她的理智。
可她怎能就這樣輕易離開?
今日前來,她本是存著試探與示威的心思,要親眼看看易知玉得知自已身份時的驚惶與失措。
她絕不相信易知玉會不記得自已——更不相信對方對夫君納妾一事真能如此無動于衷!
她崔若雪,可是沈云舟差點迎入府中的女子!
身為正妻,易知玉怎會不在意?怎會不嫉妒?怎么不知道她!
她一定是在裝,一定在強撐鎮(zhèn)定!
想到這里,崔若雪強壓下翻涌的心緒,暗暗吸了一口氣,腳跟如釘在原地般不肯挪動。
她嘴角扯出一抹近乎刻意的笑,故意上前一步,聲音揚高幾分:
“倒也沒什么旁的事。只是早聽聞世子夫人性子寬和,處事周全,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我這般早過來,卻未見沈?qū)④姺恐衅渌仪皝戆菀娝藕?,想來定是夫人心善,L恤下人,特地免了她們的晨昏定省吧?”
聽到崔若雪這般突兀又拙劣的試探,易知玉嘴角的笑意依舊溫婉得L,眼底卻掠過一絲幾不可察的冷意。
崔若雪這副姿態(tài),分明是不達目的不罷休,非要逼出她幾分失態(tài)才甘心。
見易知玉仍不接話,崔若雪眼珠輕轉(zhuǎn),語氣愈發(fā)急切,帶著幾分刻意的驚訝:
“說起來,我前幾日聽聞沈?qū)④娨布{了一房姓崔的妾室,當真是巧得很,竟與我通姓。只是這新妾入府,竟不知晨起前來向世子夫人請安,實在是有些不知禮數(shù)了?!?/p>
易知玉微微偏首,纖眉輕蹙,聲音依舊平穩(wěn),卻透出幾分凜然:
“崔姑娘,還請慎言?!?/p>
見她終于開口回應(yīng),崔若雪眼底驟然一亮,心中暗喜——易知玉終究是沉不住氣了!
然而對方接下來的話語,卻像一盆冰水,澆得她渾身發(fā)僵:
“你是父親帶回來的客人,我念在父親的顏面上,才允你入內(nèi)敘話??赡銖姆讲牌鸨阊哉Z閃爍,屢屢說出些模棱兩可之詞,實在令人費解。”
她語氣漸沉,目光如清霜般落在崔若雪臉上,
“侯府自有侯府的規(guī)矩,即便你是客,也不該信口胡謅,無端編造些有損我夫君清譽的言語?!?/p>
她略一停頓,聲音雖不高,卻字字清晰:
“即便你是父親請來的客人,這般行徑也實非為客之道。若崔姑娘再無他事,便請回吧。”
崔若雪怔在原地,心中驚濤翻涌。
易知玉這般態(tài)度,不見半分作偽,竟像是真對納妾一事毫不知情!
難道……前幾日那場風波,早已被及時趕回的沈云舟一手壓下?
他甚至未曾讓半點風聲傳到易知玉耳中?
所以她才能這般坦然,這般無動于衷?
想到此處,崔若雪只覺心口一陣刺痛,猶如利刃絞入。
沈云舟竟如此珍視易知玉,為了不擾她心緒,連納妾這般大事也一并瞞下!
這般細致入微的維護,這般明目張膽的偏袒……
難怪易知玉從始至終不見半分驚慌,難怪她對自已的試探毫不好奇——原來她竟真的一無所知!
一股濃烈的恨意與不甘如毒蔓般纏繞而上,幾乎要扼住她的呼吸。
崔若雪眼波流轉(zhuǎn),一個念頭如電光般劃過心頭。
倘若易知玉當真對一切毫不知情,那自已此刻將事情捅破,豈不正好能在這對夫妻之間埋下一根刺?
若易知玉知曉沈云舟不僅瞞著她納妾,還在外頭養(yǎng)了外室,以正室夫人的心性,豈能毫不介懷?
就算到時侯能將誤會澄清,夫妻間還不是會因此生些隔閡嗎!
屆時只要他們因此生隙,關(guān)系惡化,自已這些時日所受的屈辱和煎熬,也算沒有白費!
想到這里,崔若雪銀牙暗咬,決心不再迂回。
她當即垂下眼睫,作出一副欲言又止的委屈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