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孫氏這副配合的樣子,很顯然是愿意讓自已試一試的,易知玉立即對著孫氏點了點頭,
然后屈膝跪在了小男孩身側(cè),雙手交疊按上他單薄的胸膛,重新開始有節(jié)奏地按壓起來。
孫氏緊張地伏在一旁,雖然看不明白這古怪的救治手法,但她從易知玉專注的神情中仿佛看到了一絲希望。
她緊緊攥著衣角,在心中默默祈禱,目光一刻都不敢離開孫兒蒼白的小臉。
眼見自家老夫人竟真被這位素不相識的夫人說動,還將小公子重新交到她手中,婆子臉色幾不可察地一沉,眼底掠過一絲陰翳。
她萬萬沒想到,老夫人親自到場、眾目睽睽之下,這陌生女子竟還不死心,執(zhí)意要繼續(xù)施救——她難道就不怕萬一救不回來,反倒惹上一身腥、落個多管閑事的罪名?
可老夫人既已點頭,若自已再貿(mào)然上前阻攔,只怕會引起猜忌,反倒壞了事。
方才聽她說自已是沈府的媳婦,又見她施救時手法熟稔、神情專注,婆子心頭不由得一緊——莫非這女子真懂醫(yī)理?
若她真懂醫(yī)術(shù),那方才那句“小公子尚有一線生機(jī)”,會不會并非虛言?
一念及此,婆子臉色更沉了幾分,攥在袖中的手也不自覺地收緊,指甲幾乎掐進(jìn)掌心。
她死死盯著地上那小小的身影——雙眼緊閉,面色慘白,嘴唇泛著駭人的青紫色。
這般模樣,分明已是死氣沉沉,哪還有半分生機(jī)?
可那夫人語氣那般篤定,動作又那般沉穩(wěn),倒讓她一時不敢輕舉妄動,只能緊盯著小公子的動靜,伺機(jī)而動。
就在此時,劉府隨行的府醫(yī)終于匆匆趕到。
一見那背著藥箱的身影,婆子眼中驟然一亮,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
只要大夫斷定小公子已回天乏術(shù),她便能順理成章地進(jìn)行下一步。
她連忙側(cè)身引向大夫,朝孫老夫人急聲道:
“老夫人,錢大夫來了!”
孫老夫人聞聲回頭,果然見到自家府中醫(yī)師疾步而來,頓時如見救星,連忙起身讓出位置,指著地上的小孫子顫聲道:
“錢大夫,快!快救救我孫兒……他落水溺著了,這才剛被撈上來……”
“老夫人莫急,容小人看看。”
錢大夫不敢怠慢,快步上前放下藥箱,蹲下身來,輕輕執(zhí)起小公子軟垂的手腕,三指搭上脈門,凝神細(xì)察起來。
易知玉并未因大夫的到來而停下手中的動作。
她依舊穩(wěn)穩(wěn)跪坐在男孩身側(cè),雙臂筆直,掌心交疊,一下、又一下,持續(xù)而有力地按壓著他的胸腔,節(jié)奏分毫未亂。
婆子眼見大夫已至,這位沈夫人卻仍無退讓之意,眼中不禁閃過一絲焦躁。
她強(qiáng)自按捺,面上堆起十二分的感激與關(guān)切,朝易知玉湊近半步,語氣愈發(fā)溫和:
“沈夫人,您方才聽到呼救,毫不猶豫下水救人,這份恩情,老奴和咱們劉府上下都銘記在心!只是……您看,如今咱們府里專門伺候主子的錢大夫已經(jīng)在這兒了,有他接手診治,您大可放心。您這身衣裳還濕漉漉地貼著身子,湖風(fēng)又涼,若是著了寒氣,老奴心里如何過意得去?不如您先去換身干凈衣裳,暖暖身子可好?”
這番話聽著體貼周到,字字句句卻都在試圖將她支開。
易知玉心中雪亮,這婆子是鐵了心不讓她繼續(xù)施救。
她頭也未抬,目光始終鎖定在男孩蒼白的小臉上,手上的動作沒有絲毫停滯,只淡聲回道:
“不必,我無礙?!?/p>
見她如此油鹽不進(jìn),婆子心頭的火氣幾乎壓不住。
她耐著性子又上前半步,聲音壓得更低,卻透出幾分不容置疑的急切:
“沈夫人,您菩薩心腸,老奴都明白??捎行┰?,老奴不得不說了——您一直擋在這兒,萬一……萬一妨礙了錢大夫診治,延誤了小公子最佳的救治時機(jī),這責(zé)任……您讓老奴如何擔(dān)待得起???”
易知玉手下力道不減,氣息因持續(xù)用力而微促,聲音卻依舊清冷平穩(wěn):
“我施救的位置與大夫診脈之處互不干涉,何來妨礙一說?”
她話音微頓,終于側(cè)過頭,清凌凌的目光如寒泉般直射向那婆子,語氣里聽不出半分情緒,卻字字如冰珠墜地,
“倒是你,從方才起便屢次三番阻撓于我。錢大夫尚未開口,你卻如此急切……怎么,你就這般不希望你自家小公子醒過來么?”
此言一出,宛若驚雷炸響!
那婆子渾身猛地一顫,臉色“唰”地一下變得慘白。
她驚駭萬分地看向易知玉,恰好撞入那雙仿佛能洞悉一切的冰冷眸子,心頭頓時一陣狂跳,一股寒意從腳底直竄頭頂。
她慌忙垂下眼皮,眼神躲閃,氣息都亂了幾分,連退后半步才勉強(qiáng)站穩(wěn)。
“夫、夫人這說的是哪里話!老奴、老奴只是擔(dān)心小公子……”
她嗓音發(fā)緊,語無倫次地辯解了一句,心下卻是驚濤駭浪,無數(shù)念頭瘋狂翻涌:
她莫不是知道什么了?難道她剛才看到了什么?
不……不可能!
自已過來時明明仔細(xì)察看過的,周圍根本沒人!
她只是聽到呼救才趕來,絕無可能發(fā)現(xiàn)什么!
她強(qiáng)迫自已深吸一口氣,定了定神,再偷偷抬眼去看易知玉,卻見對方早已收回視線,全副心神又重新凝聚在救治上,仿佛剛才那句石破天驚的話只是隨口一提。
婆子見狀,心頭那塊巨石這才稍稍落下些許。
是了,定是自已想多了,這位夫人想必只是被她絮叨得煩了,才出言譏諷,并非真的察覺了什么。
對,一定是這樣!
錢大夫一到來,便注意到這位正為小公子施行按壓的夫人。
雖不知其具體身份,但觀其衣著打扮,顯然是今日赴宴的貴客。
他雖不解她這番動作具體是何醫(yī)理,可既然老夫人默許,那便是在施救。
醫(yī)道一途,流派眾多,各有法門,他雖瞧不明白這按壓之法,卻也深知此刻絕非出言打斷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