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夫人帶著眾人，一層層逛重陽觀。

便到了一處小觀，門口站著千里眼和順風(fēng)耳的泥像，里面天后娘娘；后面則是大片竹林。

雨已經(jīng)停了，可竹林間隱約還有薄霧；林間顏色則繁盛，翠綠中夾雜金黃。

孫之雅很詫異說：“這竹林枯死了嗎？怎么如此多敗葉？”

太夫人笑道：“春上竹筍新發(fā)、竹葉更替，老葉便是這個時候黃的?！?/p>

大夫人宋氏笑道：“我竟沒留心過。還是雅兒細心?！?/p>

穆姜輕哼一聲：“沒見識罷了?！?/p>

竇貴妃更是不悅。

到底是她準兒媳，哪怕孫之雅有些不妥，也輪不到旁人說她。

“阿姜快人快語的，這脾氣都是被我寵壞了?！碧蛉诵Φ?。

清遠侯夫人急忙迎合，跟著夸了穆姜幾句。

楊天師又來了。

太夫人笑道：“是要開始了？”

“已經(jīng)開始了，太夫人，您不用坐在那里等，由小道們自已去做法事吧。”楊天師笑道，“您逛得如何，可累了腳？”

“重陽觀風(fēng)水好，養(yǎng)人精氣，我逛著倒是不覺得累?！碧蛉诵Φ?。

又道，“天師，既然咱們閑坐，你給阿姜腹中胎兒取個小名，寫個寄名符壓在神前，等孩子出生了再來拿?！?/p>

楊天師忙道榮幸。

他取了“敏行”，太夫人覺得甚好；穆姜覺得小家子氣，沒有風(fēng)骨，卻又不敢造次。

借著此事，楊天師給眾人批命。

根據(jù)他的說詞，每個人的命都好；而且，他能說得出哪里好，皆不重復(fù)，能說到人的心坎上。

但說到程昭的時候，楊天師夸她“承天之佑”，惹得竇貴妃和五皇子都看向她。

這夸得有點過分了。

二夫人一直沒說話，此刻忍不住了：“老神仙，您別太抬舉她了，她小孩子承不住?！?/p>

大吉就是不利，這分明捧殺程昭。

楊天師笑道：“三少夫人的確命格貴，故而也多災(zāi)多難。近來有個災(zāi)禍，若躲不過去，可能會有血光之災(zāi)，重則危及性命?！?/p>

二夫人再次變臉。

周元慎和周元祁兄弟倆則看向程昭，目帶探究。

程昭似慌了神，忙問：“老神仙，那該怎么辦？”

“無量壽佛，少夫人別慌，老道為您想個法子。前面是竹林，老道布個陣，您進去打坐半日，也許就能免災(zāi)了?！睏钐鞄熣f。

程昭：“如此簡單嗎？”

眾人心思各異。

二夫人屏住了呼吸，臉色很難看：“天師恐怕看錯了吧？”

“母親，您別質(zhì)疑老神仙。”程昭說，“老神仙，請您替我消災(zāi)！”

二夫人：“昭昭！”

拼命給她使眼色。

哪有什么消災(zāi)？分明是詆毀她。先捧了她，又要損她。

程昭卻似中了邪般，很相信這話。難道每個人都有缺點，程昭的缺點是迷信道士？

二夫人急死了。

周元慎在旁邊說：“既如此，有勞老神仙為內(nèi)子布陣?！?/p>

眾人更好奇。

竇貴妃想著，有沒有辦法叫她死在這個陣里？畢竟楊天師真有點本事。

亦或者……

她給自已身邊的太監(jiān)使了個眼色。

太夫人那邊，慈祥看著程昭。

前面還有打醮，眾人略微等了等，就回去主樓坐下了；只留下程昭在竹林這里。

二房幾個人陪了他片刻。

而后，他們上了樓。

太夫人還關(guān)心問：“程氏怎樣？”

“她在打坐?！敝茉鞯?，“老神仙說，一個時辰即可消災(zāi)。他的道行好，我是相信這話的?！?/p>

太夫人微微頷首：“幸好今日遇到了天師，為程氏免災(zāi)?！?/p>

桓清棠安靜陪坐在旁邊，眼神都沒動一下。

大夫人宋氏卻在心里猜測，有些不明所以。

周元慎回來了，周元祁卻沒有。

過了半晌，周元祁才上樓。他是小孩子，悄無聲息的沒人留意到他。

他低聲跟周元慎說話，穆姜聽到他說：“沒有羅盤……”

周元慎：“你不必操心，好好坐著?！?/p>

“你少嘚瑟，沒有羅盤你能……”

瞧見偷聽的穆姜，周元祁閉嘴了，甚至剮了她一眼；穆姜很討厭這個小鬼，卻又不好跟他一般見識，畢竟是她小叔子。

她討好似的問：“元祁，你們聊什么？”

“當然是聊經(jīng)濟學(xué)問，你可聽得懂么？”周元祁問。

穆姜：“……”

周元慎面無表情：“不可造次。”

穆姜心中一暖。

三哥總是維護她。

周元祁哼了聲，坐正了。

五皇子赫連泓悄悄下樓時，穆姜留意到了；孫之雅當即跟著他走了。

穆姜在心里不屑，撇撇嘴：“上趕著巴結(jié)五皇子，有什么意思？”

她幾乎看不起所有人。

竇貴妃貼身服侍的太監(jiān)上樓，悄聲跟她說了句什么，她只是微微頷首。

二夫人坐立不安，幾次想要起身，又被周元祁拉住了。

周元慎很快也下樓了。

穆姜忍不住，想要跟過去看看，卻被太夫人身邊的孫媽媽阻止。

“如夫人，您懷著孩子，別亂走動為好。”孫媽媽說。

穆姜：“我就透口氣?！?/p>

“您先坐下，別叫太夫人擔(dān)心。”孫媽媽冷冷說。

穆姜只得坐穩(wěn)。

她知道有事，卻又不知道到底搞什么事。

程昭去打坐了。沒了她，大家不應(yīng)該很高興、很自在嗎？為什么每個人都像是坐不住似的？

他們是想要幫她， 還是想要害她？

穆姜一直很討厭程昭，如果她能出點事，穆姜會很高興的。

她走不了，只得安心坐著。

好在周元慎很快回來了，像是下樓打了個轉(zhuǎn)。

這次，他再也沒動了。

穆姜看著他，心里很是踏實、安穩(wěn)；太夫人和桓清棠坐在那里，兩個人也是目不斜視，悠然自得。

穆姜感覺坐了很久，打醮的道場令人昏昏欲睡；占戲又要開始演了，她差點睡著。

她真的有些打瞌睡了，倏然一道極其刺耳的聲音，闖進了她的耳朵里，她一個激靈。

“不好了，不好了天師！”

小道童的聲音，帶著哭腔與驚悚。

穆姜的瞌睡全部跑了，心中大喜：莫不是程昭出了事？

在場除了二夫人猛然站起身，驚慌失色，其他人都非常鎮(zhèn)定。

楊天師笑盈盈：“小徒兒別慌，哪有什么事？”

不等小道童說話，向太夫人和貴妃賠罪，“沖撞了貴人，恕罪?！?/p>

“老神仙哪里話？”竇貴妃笑道，不以為意，“小孩子都嘰嘰喳喳的。”

太夫人也是笑了：“快問問孩子怎么了，別急壞了他?！?/p>

楊天師這才轉(zhuǎn)向小道童：“出了何事？”

“天師，死了人，死了人！”小道童忍著聲音里的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