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廚房內(nèi)氣氛凝滯,只鍋里冒著滾滾熱氣。
眾人瑟瑟發(fā)抖。
太夫人沒有大發(fā)脾氣,只是淡淡吩咐:“拖出去打三十板子,攆出國公府去?!?/p>
管事的劉媽媽不??念^:“太夫人您饒命,您給奴婢一次機會。奴婢狗膽包天,再也不敢了!”
大夫人宋氏似站不穩(wěn)。
她進來后,太夫人與桓清棠都回頭看了一眼她;趁著太夫人不注意,桓清棠沖大夫人宋氏微不可察搖搖頭。
宋氏臉色發(fā)白。
“做善事的米,哪怕你用些陳米尚且可原諒,你居然用發(fā)了霉的爛米。
萬一吃死了人,整個國公府都要問罪。輕則國公爺罰俸坐牢、重則褫爵抄家。
你要害死整個國公府?幸而國公夫人機敏,看出你的鬼把戲。你竟還有臉求情?拖下去吧?!碧蛉苏f。
她說得很慢,語調(diào)始終不高。
可每個字都有重量,壓在眾人心頭。
她講清楚了這件事的危害,免得下人以為是“小事”,落下一個“太夫人苛刻薄情”的印象。
根據(jù)太夫人的講述, 此事帶來的嚴重后果,驅(qū)趕劉媽媽、順便打她三十板子,已經(jīng)是國公府極其寬容了。
同時,她又把程昭推出來。
有劉媽媽的親信若心里不服氣,記恨的也不是太夫人,而是告狀的程昭。
上位者的威嚴、慈祥寬容,以及公正,太夫人一樣都沒有落下。
程昭站在旁邊,微微垂首不出聲。
有兩個粗使婆子上前,堵住了劉媽媽的嘴,將她拖了下去。
太夫人處理完了,不搭理大夫人宋氏,而是對程昭說:“國公夫人做得很好,替咱們免了一樁大禍。
我要重賞你,回頭從我的庫房拿五十兩金葉子給你,你過年時候賞人吧。”
程昭立馬說:“多謝祖母。”
雖然她被推到了“風口浪尖”,招一些人記恨,可也實實在在為她立威了。
年長者像太夫人,需要慈祥;年幼又是新媳婦如程昭,則需要威嚴。
至于“記恨”,其實這府里絕大多數(shù)的人哪怕記恨程昭,對程昭而言也無太大損失。
程昭不能既要名聲,又要實權,除非太夫人愿意捧她。兩者只能取其一的時候,她選擇后者。
“……新米已經(jīng)換上了,祖母。”程昭對太夫人說,“鍋也清洗干凈了,有勞祖母親自下米?!?/p>
太夫人想要說點什么,程昭又大聲說:“庫房我再三查過了,沒有霉米。
您放心,咱們這樣的人家,若不是有心使壞,是不會留霉米在庫房的。就連庫房的老鼠,都是養(yǎng)得肥肥的。”
太夫人忍不住一樂。
她一笑,旁邊有人立馬捧場,也跟著說了幾句打趣的話。
這個人,是太夫人的心腹、總管事的妻妹。原本太夫人就是要她接管大廚房的,是大夫人宋氏不同意,派了劉媽媽來打擂臺。
另有其他人也附和幾句。
話里話外,劉媽媽從旁處弄來的毒米,要陷害整個國公府。
大夫人宋氏也妄圖插幾句話,卻被程昭打斷。她尷尬立在原地,恨不能撕碎了程昭。
新米下鍋,太夫人等水開了之后,攪動了幾下米粥,叮囑程昭把粥熬得稠一些,不要太小氣等,就離開了大廚房。
大夫人跟著走了,親自送太夫人回壽安院,已經(jīng)顧不上什么親信劉媽媽了。
半上午,程昭一直在大廚房,李媽媽陪著她;她的丫鬟素月和秋白盯著后門處的粥棚。
排隊領粥的人很多。
此事很快在國公府內(nèi)宅傳開了,到處都聽說了。
這天散了幾十鍋粥。
程昭在大廚房隨意用了點飯,忙到了半下午。
她回到了秾華院時,二夫人來了。
程昭笑道:“母親怎么過來了?叫我去就行?!?/p>
“你忙了一天,哪能又叫你奔波?”二夫人道,“你快去更衣,回頭跟我說說怎么回事。”
程昭這一日終于露出真心的微笑:“好,母親稍坐?!?/p>
吩咐丫鬟重新給二夫人上茶,拿出她最好的茶葉與點心款待二夫人,這才去更衣。
卸了釵環(huán),脫了外頭厚衣裳,程昭這才去東次間坐下。
二夫人說她:“你平時戴那么一腦袋釵環(huán),不累脖子么?雖然都挺好看的。”
二夫人自已打扮總是很簡潔干練。
程昭笑道:“自幼習慣了,小時候發(fā)髻里就用重物壓;戴長耳墜子,走路時候耳墜子不能打臉?!?/p>
二夫人咋舌:“你在娘家過得很遭罪?!?/p>
程昭:“……”
“沒有說親家母虐待你,而是你們那樣的門第,規(guī)矩太多了?!倍蛉说馈?/p>
程昭理解她的意思,笑道:“母親,那是因為京城世家甚至宗室都用這一套規(guī)矩。順應它,才能得敬意,離經(jīng)叛道的門第是難以長遠的?!?/p>
“你不討厭它?”
“我還好?!背陶研Φ?。
她打小精力旺盛,又活潑好動,需得在禮教與自我之間尋個平衡。
尤其是她父親外放那三年,只她和四哥跟在父母身邊,她簡直無法無天玩鬧。
她母親很怕她回京后無法適應,會變成野孩子,飽受貶損,故而很壓著她,程家什么宴席都不準她參加。
世家夫人們不認識她,她沒什么名聲傳出來,她及笄后提親的門第不多。
然而程昭適應得很好。
她兩位姐姐總說她聰明,很懂得討巧,哪怕骨子里有叛逆,表面工夫做得足,叫人挑不出錯。
和程昭相比,二夫人吃虧在不擅長做表面文章,把真性情擺在明面上。
“……母親不是問大廚房的事?”程昭拖回話題。
二夫人坐正幾分:“聽說劉媽媽被打了一頓,攆出去了?”
那個劉媽媽,是大夫人宋氏的陪嫁,管大廚房有些年頭了。
“是。祖母親自下令的。她老人家不發(fā)話,我哪里敢動大伯母的人?”程昭說。
她細細把這件事告訴二夫人。
大夫人散粥,卻準備了一袋發(fā)霉的毒米。當然不會散出去,而是拿著程昭的“把柄”,趁機找茬踢走她。
誰知道程昭盯得緊。
她眼瞧著那袋米下鍋了,就去把太夫人請了過來。
她還熱情洋溢邀請?zhí)蛉藝L一嘗那鍋粥。
煮開了,粥似乎沒什么不妥。可那是太夫人,誰敢叫她有點閃失?太夫人要嘗,管事劉媽媽嚇得發(fā)瘋。
“不過是心理較量。劉媽媽沒經(jīng)住,嚇得跪下阻止太夫人。其實經(jīng)過了熬煮,毒米的毒性有限?!背陶颜f。
二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