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近之后,常天慶看清了那命不久矣的女人。
她呼吸若有若無,渾身都被暗紅色的血漬浸透,整個人十分瘦弱,皮膚白得像在骨肉上蓋了一層蟬翼,透出內里青紫色的脈絡和血管。
“姑娘,你還能撐住嗎?我現(xiàn)在打急救電話??!”常天慶都不敢碰她,生怕一碰這人就碎了:“你別怕,我們不是壞人?!?/p>
“老哥,你施施手唄!”他看向阮陘。
常天慶和阮陘相交多年,知道自已這位老哥哥職業(yè)特殊,有非同尋常的能力。
許是對人體研究得太透徹,不僅可以掌控死尸,還能救活人。
前些年山里鬧豬災。
一群近十頭的野豬群從深山區(qū)域跑出來,糟踐山下幾個村子的糧食地,鬧得附近的老百姓苦不堪言。
作為護林員的常天慶自然看不下去,抄起獵槍幫村民驅趕野豬,結果讓其中一頭大豬懷恨在心把他頂翻,踩斷了他兩截骨頭,小命差點交代了。
當時正是阮陘出手,也不知道刺了他哪些穴位,便給他止住了噴薄的血。
再后頭村民給他送去醫(yī)院,醫(yī)生說他年齡太大肯定會留后遺癥。
多虧了阮陘隔三差五幫他調理正骨,到現(xiàn)在他那把老骨頭,恢復得可很不錯。
在常天慶心里,沒人比這位現(xiàn)世的趕尸人更神秘、更有能力了。
然而阮陘瞥了他一眼,神情嚴肅地緩緩搖頭,表示自已無能為力。
而后盯著蜷縮的女人出聲詢問:“你知不知道自已身染極重的‘因果’孽力?”
在看到女人的第一眼阮陘就被震住了。
她渾身透著一層又層的‘因果’,破碎的命數(shù)每分每秒都在發(fā)生變動,這是阮陘走南闖北幾十年,也從未見過的情形!
女人虛弱地睜開半扇眼睛,四目相對后,阮陘便明白了。
她恐怕什么都不知曉。
那些能把任何一個人壓垮的‘因果’孽力,是人為地被施加在她身上,又不知為何出現(xiàn)扭轉、發(fā)生了變化……
自已問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于是已過從心所欲之年的老者走近,在女人身邊蹲下,兩指按住對方的‘天庭’以及‘命門’,給她蓄了一口力。
頓時女人胸膛用力起伏,那張蒼白透明的面孔上先是浮現(xiàn)出緋紅的血色,又迅速轉變?yōu)榛覕〉那嗪谏?/p>
但她的精神卻提了起來,喉間能發(fā)出一些聲音:“你們是……護林員?”
顯然剛才常天慶揚聲呵退兩名男子的話,她也聽到了。
常天慶瞠目結舌地看著這一幕,沒敢說話,只用力點了點頭。
在他眼里,女人面部和嘴唇都呈現(xiàn)出青黑的石灰色,與他見過的死人尸體沒兩樣。
一具死尸還在說話,這就很驚悚了!
見他們默認,女人表情流露出一絲慶幸和激動。
阮陘適時出聲提醒:“你時間不多了,有什么話需要我們幫你轉達給警察的嗎?”
常天慶跟著點頭:“剛剛那倆男人是迫害你的兇手吧!你告訴我們身份特征,我轉告給公安局的人,還有、還有你的姓名籍貫,家人的聯(lián)系方式……”
前者是為了緝兇,后者則為了在女人死后,通知她的家人來替她收尸。
然而女人只是搖頭,輕咳出一些褐色的血塊說:“大爺,我想求你們……別告訴警察。”
“我家里也沒有親人了,不會有人去警局領我的尸骨,我就想葬在這大山里…就把我丟在這里,別管我了?!?/p>
她說話斷斷續(xù)續(xù),表情哀求。
常天慶下意識拒絕:“那咋行??!這、這不合規(guī)矩,而且山里都是野獸!”
一旁久久不語的阮陘這時卻嘆了口氣,定定地望著女人:“我可以幫你在山里挖個坑,起個墳,只是葬在深山無人祭拜,你不要后悔?!?/p>
“老哥!”常天慶面露不解,想要阻止。
但阮陘只看著女人。
對方已經(jīng)開始渙散無光的眼睛中,透出一絲光亮,“大爺……謝謝?!?/p>
“對不起,給你們添了這么多麻煩,如果可以…幫我給她找個、好人家……對不起。”
后面的聲音逐漸變弱,等常天慶上前輕拍女人的肩膀時,發(fā)現(xiàn)她口鼻溢出黑血,已經(jīng)斷了氣。
阮陘告訴他,女人身上的‘因果’孽力十分奇怪,背后一定有著不為人知的大事,甚至涉及到一些非自然的事與人。
這一點從那兩個持槍抓她的壯漢身上,也看得出。
哪怕女人死之后,尸體上的‘因果’孽力依舊久久不散。
之所以她想悄無聲息地葬在這座大山里,恐怕是在躲避著什么人,她在畏懼自已的尸骨落入一些人的手中。
寧愿在山中被野獸啃食得尸骨無存,也不相信山外的任何人,包括警察和可能存在的親人。
考慮到她身上的謎團,阮陘才同意了她的請求。
常天慶不懂什么‘因果’孽力,糾結猶豫之后,他還是不情不愿地答應隱瞞女人的存在。
趁著天色還沒大亮,阮陘用‘趕尸術’驅使著女人的尸體,回到了木屋。
還沒等他安置好女尸,便聽到木屋外有若隱若現(xiàn)的聲響,聽起來像是嬰兒的哭聲。
他尋著聲音出門一番尋找,竟在屋子外面放柴火的木柴堆里,扒出一個帶著血的襁褓。
襁褓中赫然是一名皺皺巴巴渾身通紅、剛出生不久的女嬰!
嬰兒的身上,同樣籠罩著濃重因果之力。
甚至比她死去的母親更深!
饒是性子冷淡如阮陘,這一刻也愣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