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慶陽的叫罵聲最終消失在走廊盡頭,被押上了前往通城的警車。
塵埃暫時落定,謝祁白的假期也即將結(jié)束,必須返回京市了。
出發(fā)這天,顧承硯因部隊有重要會議無法請假,讓警衛(wèi)員小盧開車去送謝祁白。
滿崽的學校也正好組織了春游活動,小家伙期待了好久。于是,送別便在了院門口。
滿崽背著小書包,滿是不舍地說:“舅舅,我會想你的!你下次還要來看我,還有虎崽!\"
通人性的虎崽似乎也感受到了離別的氣氛,圍著謝祁白的腿邊親昵地轉(zhuǎn)了一圈。
毛茸茸的大尾巴輕輕搖晃,蹭了蹭他的褲腳,像是在做無聲的告別。
謝祁白心頭一軟,彎腰將滿崽抱起來掂了掂,又揉了揉虎崽的腦袋,溫聲道:“好,舅舅一定常來。滿崽要聽爸爸媽媽的話,虎崽也要好好看家。”
沈云梔本想和宋清苒一起去火車站送行,謝祁白卻溫和地阻止了她:“云梔,你現(xiàn)在身子重,火車站人多擁擠,就別來回折騰了。讓……讓清苒送我就行了?!?/p>
沈云梔看著哥哥眼中那不易察覺的期待,又看了看一旁微紅著臉的宋清苒,立刻露出了然的神情,從善如流地點了點頭:“好,那哥你一路順風,到了記得給家里打電話。”
她當然明白,哥哥這是想和清苒姐有多一些獨處的時間。
離別在即,這對剛剛重逢、感情迅速升溫的戀人,確實需要一場不受打擾的告別。
她微笑著目送謝祁白和宋清苒并肩離開,心中為他們感到高興,也期盼著案件能早日水落石出,讓所有人都能真正安心。
……
最終,王麗華的案子徹底告破。
根據(jù)陳慶陽在大量證據(jù)面前精神崩潰后的供述,公安人員在城郊一個廢棄廠區(qū)的防空洞深處,找到了被草草掩埋的王麗華的遺體。
聽說現(xiàn)場情形極為慘烈,懷有身孕的王麗華在爭執(zhí)中被陳慶陽失手掐死后,那個偏執(zhí)瘋狂的男人,竟然還用利刃剖開了她的肚子……
他至死都不相信,那孩子是他的。
然而,更具悲劇性的是,后續(xù)調(diào)查還牽扯出另一個令人扼腕的真相。
當初給陳慶陽出具“不育”診斷的那個醫(yī)生,被同行舉報其醫(yī)術不精且品行不端,時常為了推銷高價藥物,故意夸大甚至虛構病情。
經(jīng)過權威醫(yī)院重新核查判斷,陳慶陽的身體雖然有些問題,但并非完全沒有生育能力。
王麗華肚子里的孩子,經(jīng)技術比對,確認就是陳慶陽的親生骨肉。
一場無端的猜忌,一個庸醫(yī)的誤診,斷送了兩條無辜的性命,也徹底毀了陳慶陽自已。
兇手陳慶陽最終被依法判處死刑,立即執(zhí)行。
當公安把結(jié)果告訴陳慶陽的時候,陳慶陽還是不相信。
“不可能!你們騙我!王麗華那個女人臭不要臉!水性楊花!醫(yī)生……醫(yī)生親口說的,我生不出孩子!她肚子里的野種肯定是跟別的男人茍合來的!”
辦案人員指著報紙上清晰的報道和診所查封的照片,語氣冷硬而確鑿:
“看清楚!給你看病的那個所謂‘醫(yī)生’,根本就是個為了賣藥不擇手段的騙子!他已經(jīng)招供了!這才是權威醫(yī)院的復查結(jié)果,證明你并非完全沒有生育能力!王麗華懷的孩子,就是你的親生骨肉!”
“不……不是……不是這樣的……”
他嘴唇哆嗦著,反復咀嚼著那幾個字,“我的……孩子?我的……親生骨肉?”
“不,不——”他猛地用頭撞向面前的鐵欄桿,發(fā)出“哐哐”的巨響,雙手死死抓住頭發(fā),目眥欲裂。
“不可能!這不可能!你們騙我!騙我的——!”他像是陷入了一場無法醒來的噩夢,眼神渙散,開始語無倫次地喃喃自語,時而痛哭流涕,時而癲狂大笑。
“我的孩子……哈哈……我殺了我的孩子……不可能……麗華……麗華我對不起你……不對!是你對不起我!不……是我……是我……”
……
當沈云梔和佟愛菊在院子里閑聊,得知這最終的案情時,佟愛菊氣得渾身發(fā)抖,眼圈都紅了:“這個天殺的王八蛋!槍斃都太便宜他了!這種人就該千刀萬剮!王麗華和她那沒出世的孩子太可憐了,太冤了……”
她越說越激動,忽然瞥見沈云梔微微隆起的腹部,猛地剎住了話頭,連忙拍了拍自已的嘴巴。
“哎喲瞧我,氣糊涂了!不說這些了不說這些了,別再嚇到你肚子里的孩子!”
沈云梔如今已懷孕兩個多月了。
沈云梔下意識地低頭,看著自已尚顯平坦的小腹,有些好笑:“嫂子,這才多大一點,她難道還能聽見不成?”
佟愛菊卻一臉認真:“保不齊呢!老話都說母子連心,這胎教可得從小做起!”
沈云梔聞言,倒是認真思索起來,覺得頗有道理。
是啊,后世不都講究胎教嗎?她打定主意,以后每天晚上都得讓顧承硯給孩子講講故事,念點詩歌什么的。
就在這時,廣播里傳來沈云梔和佟愛菊的名字說收發(fā)室有她的包裹。
沈云梔算了算日子猜到應該是她的稿費到了。
佟愛菊倒是有些奇怪,娘家上個月剛給她寄了包裹過來,難道又寄了?
兩人說著便一同往收發(fā)室走去。
到了收發(fā)室之后,佟愛菊領到了一個沉甸甸的大包裹,一看寄件人地址和姓名,臉上就樂開了花:“是衛(wèi)國那小子寄來的!喲,還是從海島那邊寄來的海鮮干貨!”
她掂量了一下分量,忍不住嘖嘖稱奇,“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這臭小子當兵好幾年,盡惦記著讓我給他寄咸菜肉醬過去打牙祭,這還是頭一回往家里寄東西,還這么一大包!”
沈云梔拿到的則是一個來自百花出版社的取款單。
聽見佟愛菊的話之后,立馬笑著說道:“嫂子,這是孩子長大了,知道心疼父母了。衛(wèi)國這是心里惦記著你們呢!”
佟愛菊嘴上雖還嗔著“他呀,就是一時興起”,可那眼角的笑紋卻藏不住心里的慰藉。
她小心地抱起那沉甸甸的包裹,像是抱著兒子的一份孝心。
兩人有說有笑的朝家屬院走去。
……
別的也來收發(fā)室拿東西的軍屬們看到了,尤其是瞧著佟愛菊抱著那老大一個包裹,
又想起沈云梔時不時就能收到出版社的來信,忍不住露出羨慕的眼神。
一個穿著格子罩衣的軍屬用手肘碰了碰旁邊同樣來取信的同伴。
壓低聲音,朝沈云梔她們離開的方向努了努嘴:“欸,你們說,沈科長這畫畫,到底能掙多少稿費???我看她這取款單就沒斷過?!?/p>
旁邊一個微胖的軍屬揣測道:“少說也得好幾百吧?這可頂咱家那口子大半年的工資了!”
先前開口那格子罩衣忍不住“噗嗤”笑了出來,帶著點知曉內(nèi)情的得意。
聲音壓得更低:“幾百塊?你也太小看沈科長了!我有個妹子在信用社上班,我聽她悄悄說過,沈科長年前去存過一次稿費,你猜猜存了多少?”
微胖軍屬瞪大了眼:“多少?難不成……上千了?”
“上千?”格子罩衣夸張地撇撇嘴,說道“差點就上萬了,把我妹子和他們經(jīng)理都嚇了一跳!要不是當時是顧副師長陪著一塊兒去的,估計他們都得報公安了,還以為是哪個會計挪用了公款呢。”
“我的乖乖!上萬?!”微胖軍屬倒吸一口涼氣,聲音都變了調(diào)。
“我家老倪一個月一百二十塊的工資,就算是不吃不喝,也得攢上好幾年?。∩蚩崎L這……這也太厲害了!”
“那可不是!”格子罩衣與有榮焉般地挺了挺胸,“不過沈科長賺這些錢,我可不眼紅。你也不看看人家沈科長有多牛!到咱們部隊隨軍才多久?幫著抓敵特、救孩子,立了多少功了?畫畫還能畫到出版,那是人家有真本事!”
微胖軍屬也深以為然地點點頭,甚至想到了自家孩子:“你這么一說,還真是。平時我看我兒子不好好寫作業(yè),凈在書上亂涂亂畫,我就火冒三丈?,F(xiàn)在看看沈科長,我忽然覺得,說不定我兒子那涂鴉里頭,也藏著點天賦呢?回去我得好好看看,可不能一棒子打死了?!?/p>
兩人說說笑笑地走遠了,渾然不覺她們這番閑聊,被不遠處的高秀梅一字不落地聽了進去。
高秀梅死死捏著手里的帆布包帶子,咬緊了后槽牙。
沈云梔……竟然這么有錢?
她腦子里嗡嗡作響,想到自已前陣子在供銷社因為十幾塊錢的衣服受的羞辱。
再想到如今在張家捉襟見肘、看人眼色的日子,一股混合著羨慕、嫉妒和不甘的邪火猛地竄上心頭,燒得她眼睛都紅了。
憑什么?!憑什么沈云梔就能過得那么風光,要什么有什么,還能輕輕松松賺到別人幾年都攢不下的錢?
而自已卻活得這么憋屈,連想買件新衣服都成了奢望?
一個陰暗又瘋狂的念頭,如同毒蛇般悄然鉆入她的腦海。
那些畫稿……那些能換錢的畫稿……要是……要是她能想辦法拿到手,冒充她的名字去投稿……
那這些讓人眼紅的稿費,豈不就成了她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