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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0章:有功!

時值入冬,天氣驟然寒冷,鉛灰色的云層低垂,醞釀著一場大雪。

紫禁城的琉璃瓦上已凝了一層薄薄的白霜,空氣中透著刺骨的寒意。

康熙剛在乾清宮發(fā)落了幾名辦事不力的官員,心情正有些氣悶煩躁,只帶著李德全,信步走到御花園附近散心。

遠(yuǎn)遠(yuǎn)地,便聽見上書房那邊傳來一陣陣孩童清脆響亮的歡笑聲、驚呼聲,那蓬勃的朝氣與活力,與他方才在殿中感受到的沉悶壓抑截然不同。

康熙的眉頭立刻蹙了起來,臉色微沉,問向身后的李德全:

“這個時辰,他們不在上書房進(jìn)學(xué),怎地在嬉戲玩鬧,成何體統(tǒng)!”

李德全聞言連忙跪下磕頭認(rèn)罪:“萬歲爺恕罪,教習(xí)幾位小阿哥的徐大人,今日家中有急事,一早便向內(nèi)務(wù)府告了假,也呈報(bào)過乾清宮。

奴才想著并非大事,便未提醒萬歲爺,請萬歲爺責(zé)罰!”

康熙聞言,才想起,今早李德全是提過一嘴,不過,當(dāng)時他又看到,又有人彈劾太子,心情不佳,并未注意,直接準(zhǔn)了。

他臉色這緩和下來,不是逃學(xué)便好。

“走,去看看!”

說著,康熙就率先朝上書房教場走去。

一進(jìn)去,康熙揮手制止了要請安的小太監(jiān),看向那群正圍城一個群的孩子們!

他們興奮地叫嚷著,中間似乎有人在打陀螺,那陀螺發(fā)出的“嗡嗡聲”格外響。

“弘暉,再來倆鞭子!”

“弘晟,使勁??!”

“這陀螺真得勁,我也想要一個.......”

孩子們你一言,我一語的,康熙聽到了自已那幾個年幼皇子,十七阿哥胤禮,十九阿哥胤禝、二十阿哥胤祎激動的嗓音。

一群小阿哥興奮得,連康熙什么時候湊上來都不知道,想提醒自家小主子們的奴才,又被康熙和李德全震懾住,只能低垂著頭裝不知道。

康熙心中因政務(wù)帶來的煩悶,在看到小阿哥們毫無陰霾、竟不純粹歡暢的笑聲,不知不覺被沖淡了幾分。

他湊到近前,才看清,被圍起來的中間有四人,正在奮力抽打....鐵陀螺。

那烏沉沉的鐵陀螺旋,轉(zhuǎn)時發(fā)出的并非尋常木陀螺的“嗡嗡”聲,而是一種更加低沉、更有力度的“嗚嗚”破空聲

氣勢驚人!

不過,打陀螺的四人,他們身上穿的并非皇子皇孫規(guī)制的常服或阿哥服,而是一種樣式統(tǒng)一、看起來厚實(shí)蓬松的黑色衣服和同色帽子。

那衣服襯得幾個孩子身形圓潤,動作卻絲毫不顯笨拙。

“打陀螺那幾個孩子是誰家的,朕怎么沒瞧出來!”康熙低聲問。

李德全瞇著眼仔細(xì)辨認(rèn)了一下,又回想剛才聽到的名字,忙回道:

“萬歲爺,好像是弘暉阿哥、弘晟阿哥、弘昇阿哥、小的那個是弘暄阿哥?!?/p>

康熙又仔細(xì)辨認(rèn)了一下,還真是,但他們怎么穿一件這么奇怪的衣服,身上脹脹鼓鼓的!

“黃瑪法?”

突然,一個正看比賽的小阿哥,突然回頭,就看到身后的康熙,一時驚訝出聲。

這一聲驚呼,也讓沉迷于看比賽的眾人驚醒過來。

回頭一看,康熙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站在他們身后。

“兒臣見過皇阿瑪,皇阿瑪吉祥!”

“孫兒見過黃瑪法,黃瑪法吉祥?!?/p>

“見過皇上,皇上吉祥!”

一時間,院里瞬間安靜下來,只余下還在轉(zhuǎn)的鐵陀螺發(fā)出的“嗡嗚嗚”聲。

“起來吧!

朕就是看看你們玩什么,那么興奮,聲音都傳了老遠(yuǎn)?!?/p>

此時,一眾小孩子們惴惴不安地站起身,垂手而立。

康熙目光落在場中那個轉(zhuǎn)悠許久,終于停下來的鐵陀螺上,饒有興致地問道:

“朕方才瞧這陀螺聲音洪亮,旋轉(zhuǎn)有力,竟是鐵鑄的?

誰的主意,竟玩起鐵陀螺了?”

眾人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弘暉。

弘暉壓下心中的緊張,上前一步,恭敬回道:

“回皇瑪法,這鐵陀螺是…是三弟弘晙送給孫兒的。

他說…木陀螺不經(jīng)他玩,所以姜額娘便給他做了幾個鐵的。

他見孫兒喜歡,便送了孫兒幾個。”

康熙一聽是弘晙送的,立刻了然。想到那小子遺傳自其母的怪力,木陀螺在他手里確實(shí)跟玩具似的,不禁莞爾:

“原來如此.

量材而用,倒也不錯?!?/p>

姜瑤的實(shí)力,就憑南苑那次,眾人知道得差不多了。

他贊了一句,隨即目光又落在弘暉、弘晟、弘昇、弘暄四人身上那與眾不同的外套上,笑道:

“你們幾個身上這衣裳,看起來怪莫怪樣,不會…也是弘晙送的吧?”

弘暉和弘晟臉上頓時露出一絲微妙又有點(diǎn)驚訝的神色。

康熙見狀倒是有些詫異:“還真是?”

弘暄年紀(jì)小些,藏不住話,見皇瑪法似乎有些好奇,和他阿瑪差不多的性子,連忙點(diǎn)頭,笑著炫耀道:

“回皇瑪法,這衣服叫羽絨服,是師…小四嬸給我們做的。

這里面填充的不是棉花,是鵝的羽毛?!?/p>

弘暄邊說,邊伸出手,捏了捏身上的衣服,讓康熙看清楚!

“弘晙說,我身上這件是集百鵝之毛做的,特別輕,特別軟,還很暖和,哎....\"

小家伙說著還嘆了口氣,才看向弘暉羨慕道:“可惜,弘晙只送了我們衣服,沒送被子,弘暉那床被子,可暖和了,昨晚我都出汗了。”

弘暉:.......

這時候是說這個合適嗎?

康熙起初還帶著笑意聽著,但越聽,臉色越是凝重起來。

鵝毛?

鵝絨?

這些不都是被視為廢棄物的禽鳥絨毛?

比棉花更輕更暖?

這話落在康熙這位心系天下的帝王耳中,卻瞬間掀起了驚濤駭浪!

若此物果真如此神奇,且原料易得,造價低廉…那對于北方苦寒之地的將士、對于無數(shù)在寒冬中掙扎的貧苦百姓意味著什么?

康熙心跳猛地加速,深邃沉靜的眸中,閃過一絲精光。

他的表情也不自覺地變得嚴(yán)肅,周身散發(fā)出的帝王威壓讓原本輕松的氣氛瞬間凍結(jié)。

“這衣服是誰做的?”

弘暉、弘晟幾人感受到康熙這突如其來的低氣壓,心里頓時“咯噔”一下,小臉霎時有些發(fā)白。

難道…用鵝毛做衣服是犯了什么大忌?

那他們…是不是給姜額娘/師傅惹禍了?

只有年紀(jì)最小的弘暄還沒完全搞清狀況,見康熙問起,便仰著小臉,天真又大聲地回答道:

“是師....小四嬸做的呀!

弘暄差點(diǎn)又說漏嘴,師傅說,在外面絕對不能叫她師傅。

其他人:......

好想打一頓他,這炫耀的表情。

想起今早幾人和他們炫耀的神情,再加上他們自個試過的感受,確實(shí)比他們身上厚重的衣服輕多了。

還有,穿上這衣服,就像弘暄說的,人都變帥了,對,就是變帥了!

再有,他們也想要一個弘晙額娘手捏的鐵生肖。

康熙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震動,目光銳利地掃過幾個孩子身上那看似普通卻可能蘊(yùn)含巨大價值的羽絨服。

沉聲道:“弘暉,你過來,皇瑪法摸摸你身上的衣服?!?/p>

弘暉遲疑一瞬,便乖巧的走到康熙面前。

康熙伸手一摸,弘暉里面的衣服并不多,這件所謂的羽絨服也沒有看起來那樣厚實(shí)。

一捏,就陷了下去,但手一松,它又很快的回彈起來。

但就這樣一件衣服,雖然可能頂不住過些時日更加寒冷的天氣,但現(xiàn)在這個天氣,卻是足夠了。

若是里面再多加幾件衣服,就是更冷一點(diǎn)的天,也比那黑棉保暖多了。

“弘暉,你那里還有床被褥是嗎,能借皇瑪法用一個晚上嗎?”

弘暉想說,那個被褥他已經(jīng)用過了,不合規(guī)矩,但皇瑪法開口,他能拒絕嗎?

顯然是不能。

得到弘暉點(diǎn)頭,康熙立即吩咐李德全:

“去,將弘暉阿哥那床…嗯,羽絨被,送到朕的寢殿,朕今晚要用?!?/p>

“嗻,奴才這就去辦!”

李德全可不敢把被子直接拿去給康熙蓋,他得在康熙用之前,把被子里里外外檢查一遍。

而這床被子,被康熙“借”去后,就沒有再還回來!

弘暉看著床上那床雖然華貴卻厚重?zé)o比的蠶絲被,心里失落不已。

弘暄這個嘴沒把門的,更是禿嚕出:“早知道我就不告訴皇瑪法被子了,現(xiàn)在我都沒得蓋,下次休沐,我得再找?guī)煾狄淮?。?/p>

這話,讓本來還有些擔(dān)心給姜瑤惹禍的三人,瞬間無語了!

得,弘暄的性子,和十叔是越來越像了。

.......

冬月二十這天,天空正飄著鵝毛大雪。

不過半日功夫,街道、屋檐已覆上厚厚一層潔白,街上行人稀疏,往日喧囂的紫禁城在漫天飛雪中也顯得格外靜謐清冷。

他沒有先回府,而是便徑直進(jìn)宮復(fù)命。

乾清宮暖閣內(nèi),炭火燒得正旺,驅(qū)散了外面的嚴(yán)寒。

“兒臣叩見皇阿瑪,皇阿瑪萬福金安?!必范G一絲不茍地行禮,聲音帶著連日奔波的沙啞。

康熙看著跪在下面的胤禛,見他面容憔悴,下頜都冒出了青黑的胡茬,衣袍下擺還沾著未化的雪水,顯然是回京便直接入了宮。

再聽他條理清晰、果決干練地將保定府的差事回稟完畢,不僅迅速理清了漕糧轉(zhuǎn)運(yùn)的紕漏,妥善安撫了當(dāng)?shù)厥考?,還將可能引發(fā)的民怨消弭于無形,康熙心中甚是滿意。

“嗯,差事辦得不錯,坐著回話吧?!笨滴跽Z氣溫和,指了指旁邊的繡墩。

“謝皇阿瑪?!?/p>

胤禛謝恩后,并未完全放松,依舊挺直脊背,端坐在繡墩上。

康熙發(fā)現(xiàn)越看這個兒子越是順眼,能力出眾,又肯吃苦,從不居功自傲。

他心情頗好地端起茶盞,呷了一口,目光不經(jīng)意間掃過暖炕上放著的那床看起來蓬松柔軟的羽絨被。

這是內(nèi)務(wù)府的今天剛送過來的。

弘暉的那床羽絨被,當(dāng)晚他便親自試蓋了,果然輕若無物,卻又異常暖和,遠(yuǎn)比厚重的錦被和皮草舒適透氣。

第二天,他就吩咐內(nèi)務(wù)府依樣制作。

那姜氏當(dāng)初做這個被子時,并沒有任何遮掩,很快內(nèi)務(wù)府就依葫蘆畫瓢,清理那些鵝毛時,還把姜瑤當(dāng)初找的那些婦人給找了去。

集了那么多人力物力,很快就復(fù)制出了一床新的羽絨被。

新的羽絨被和弘暉那條沒有什么差別。

而且,康熙不僅讓用鵝毛做,還讓用鴨毛、雞毛試了,雖然不如鵝絨保暖,但相對于沒有棉花、皮草,甚至連棉布都沒有的百姓來說。

這些御寒之物,已經(jīng)是難得。

若是這些方法普及至天下,每年冬日就不會死那么多的人了。

胤禛匯報(bào)完畢,正等康熙下一步指示,卻見康熙放下茶盞,臉上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混合著贊賞和探究的神色看向自已,緩緩開口:

“老四啊,你很好,你府里也很好!

胤禛聞言,一頭霧水!

難道他不在京城這半月,府里出了什么事?

不知為何,他心里總感覺皇阿瑪說的好事會和姜氏有關(guān)。

他心中一凜,忙道:

“回皇阿瑪,兒臣剛回京城,尚未回府,不知府上發(fā)生了何事。

若…若府里有何不當(dāng)之處,還請皇阿瑪明示,兒臣定當(dāng)嚴(yán)加管束,望皇阿瑪恕罪?!?/p>

康熙見他一副準(zhǔn)備請罪的模樣,不由哈哈大笑起來,聲音洪亮,透著難得的暢快:

’“恕罪?

何罪之有?

老四啊,那姜氏這回可是陰差陽錯的為朝廷、為百姓立了一功,做了件大好事?。 ?/p>

果然!

和胤禛猜測的一樣,府里的事和姜氏有關(guān)!

皇阿瑪說是好事,她是又無意中做了什么嗎?

見胤禛還是和以前一樣恪盡職守,不問,康熙笑了笑,不再賣關(guān)子,

他指了指炕上的羽絨被,語氣帶著幾分意味深長:“你府上那個姜氏…就是弘晙的額娘,她弄出來的這個羽絨被和羽絨服,你可知道?”

胤禛聞言,心頭猛地一跳!

羽絨被?

羽絨服?

這些是什么,不就是衣服和被子,沒什么特別。

特別的是——羽絨!

胤禛很快抓住重點(diǎn),但他在府里時,并沒有聽到姜瑤又做什么和羽絨有關(guān)的事,所以是他出京后才做的。

“請皇阿瑪解惑!”

康熙看著他謹(jǐn)慎的模樣,不由笑了,隨即把姜瑤用鵝絨做衣服、被子的事說了。

康熙越說越激動,站起身來踱了兩步:

“老四啊,你可知這意味著什么?

這意味著無數(shù)貧苦的黎民百姓,冬日里或許就能多一件御寒的衣物,就可能少一些凍死骨!

這是利國利民的大好事!

你那姜氏,雖出身鄉(xiāng)野,卻有此等巧思善念,難怪能把弘晙教導(dǎo)得那樣好,也算是配得上你了。!”

胤禛聽著康熙的敘述,從一開始的錯愕,到中間的震驚,再到最后的恍然與一種難以言喻的復(fù)雜情緒,臉上的表情幾經(jīng)變換。

她是知道,姜瑤和平常女子不同,有一些小聰明,也有些奇思。

沒想到,她能想到用羽絨做衣服和被子,還能被皇阿瑪稱贊。

他看著皇阿瑪那認(rèn)真且?guī)е澷p的眼神,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接話,心中五味雜陳,有驚訝,有荒謬,還有一絲連他自已都未曾察覺的…與有榮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