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后,外界人間都城,太師府。
滿臉嚴(yán)肅的道士搖著鈴鐺在屋內(nèi)裝模作樣施法,而屋內(nèi)坐著木椅的俊美男子面色冷漠,嘴角露出譏諷。
“如何,張大師可有勘驗出本君有何妖邪之處?”
張大師暗自抹汗,仍沉穩(wěn)自若:“公子乃大福之相,引得妖孽傾身,此手腕上的紅繩是妖孽索命之術(shù),需以驅(qū)魂術(shù)熏七七四十九日方可得除。”
那男子勾唇一笑:“哦,我太師府還要養(yǎng)你這廢物四十九天才能殺是吧,可我今天便動了殺心又如何?”
張大師瘋狂抹汗:“這,公子就不要拿我們開玩笑了?!?/p>
男子沉臉:“墨硯,拖下去。”
“饒命?。∩蚬羽埫?!”張大師伏地,“我說的都是真的啊,你頭上陰云籠罩,近日必有妖孽近身啊!”
外面剛好進(jìn)來個人:“好了,懷瑾,不喜歡趕出去就是了,何必跟這些道士計較?!?/p>
沈懷瑾收了方才那殺相,溫雅道:“祖父?!?/p>
趕走了外人,沈太師坐到他旁邊重重嘆了口氣:“懷瑾,這道士或許說的是真的?!?/p>
沈懷瑾未起身,只是從旁倒了杯茶遞到沈太師手邊:“今日祖父奉召入宮,可是君上有何旨意?”
沈太師看他一眼,欲言又止,又嘆了口氣,似乎有些難言。
這架勢,沈懷瑾便明了,此事與他有關(guān)。
沈懷瑾淡然一笑:“爺爺?shù)f無妨,雷霆雨露俱是君恩,懷瑾受得起?!?/p>
沈太師搖搖頭:“我還不知道你,嘴上跟我這里說一套,背地里下死手。之前錢家那孫子,別以為我不知道是你做的手腳?!?/p>
他這孫子從小聰慧什么都好,得陛下青睞,連名都是陛下賜的,就是這心思極其難琢磨。
若不是身體有礙,這等弒殺陰暗的心思他都不敢往外放人。
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沈太師心知此事避不過,呷口茶便告訴了他:“陛下恩賜,要給你賜婚,娶江洲盧家孫女為妻?!?/p>
沈懷瑾笑得更溫柔了:“婚姻之喜,這是好事。不過這江洲盧家依附于京城戚氏,那可是我們的大敵。”
沈太師看他這么笑,都瘆得慌。
“唉,陳年舊事,懷瑾莫要再傷懷!而且,”沈太師微微瞇眼,“我觀陛下此舉是有想要讓我們兩家,握手言和之意?!?/p>
上一輩的事情,確實恨。但他年紀(jì)大了又有些后繼無人的乏力,現(xiàn)在沒那么大心性非得要弄得你死我活。
沈懷瑾笑容里露出一絲譏諷:“那我倒要看看,司徒越是有何信心,能讓這盧氏之女在其中斡旋?!?/p>
當(dāng)年他父親戰(zhàn)死沙場,就有戚氏冒進(jìn)之錯。
戚家功過相抵,全員團(tuán)聚,兒孫滿堂日益壯大。而他沈家只余下一老一小,孤苦無依,他還——
沈太師看他那樣子就知道他又是想岔了,手指輕輕叩了叩桌面:“休要妄言!怎可直呼陛下姓名!”
他語氣有些凝重:“事情若真只是如此,倒也不必如此擔(dān)心。只是我今日去宮里,見過那盧氏,那可真是——”
沈太師回憶起那容顏,一時都不知用什么詞來形容。
“簡直是,妖孽之相,禍水紅顏啊。”
凡人怎么能有那般驚人的容貌,若非仙便是妖。
可他又忍不住看了眼沈懷瑾,說起來自已孫兒的相貌也是相當(dāng)出挑,俊美得跟自已兒子都有些不像了。
光這樣看來,兩人容顏上倒還真是般配。
聽他這么說,沈懷瑾來了些興致:“以色侍人,有點意思。紅顏枯骨,那看她有何手段能撩撥?!?/p>
以美色緩解臣子之仇,愚蠢至極。
還想再說些什么,外面卻突然吵鬧起來。
沈太師叫旁邊的人:“你去看看,出了何事?!?/p>
那人應(yīng)了,但才剛剛走到院門跟前,卻又被人擋了回來。
他驚愕地站在原地,隨后結(jié)結(jié)巴巴:“姑,姑娘,此處,不能擅闖?!?/p>
沈懷瑾淡漠抬手,旁邊的侍衛(wèi)和暗處的暗衛(wèi)都拔出了武器準(zhǔn)備出手。
院門口走進(jìn)來一人,衣袂如雪,神清骨秀。分明是清雅裝束,偏生眼尾微挑,如狐如魅。一雙含情目瀲滟生輝,勾魂攝魄,叫人不敢直視。
“沈懷瑾!”
一聲喊,聽起來倒頗有氣勢。只三個字,尾音卻陡然一顫,軟軟地拖出一絲哽咽,像是受盡了委屈。那漂亮的眼睛蒙上霧氣,簌簌滾下淚水。
美人垂淚,叫人心碎。
沈懷瑾執(zhí)茶之手頓住,當(dāng)真好手段。
他都不知道自已的名字能喊出這樣一波三折的曖昧,糾纏。
“你就是盧氏之女?”
聲音端得清冷,端得陌生。
那盧氏之女眼淚嘩嘩流,聽他這么說哇的一聲就哭出來了。
沈懷瑾莫名眼皮一跳,心里一慌。
“成,成何體統(tǒng),”沈太師慌張,“快!封鎖院門,不要讓任何消息傳出去,這女兒家的名聲要緊!”
雖說當(dāng)世是女君,民風(fēng)已足夠?qū)捜荩矝]有陌生女子跟搶劫一樣登門入室,還連個仆從都不帶的。
這一個弱女子到底怎么闖進(jìn)來的!
沈太師頭疼,正色道:“姑娘這般便是不知禮數(shù)了,若要——”
“哇——”
他敢說,俞眠就敢哭得更大聲。
沈懷瑾聽見這哭聲心中氣血翻涌,腦袋突突疼。
他捂住心口,卻無意間瞥見了手腕上的紅繩,那紅繩蜿蜒出去,沒入了盧氏之女裙擺之下:“好了,沒人怪你,莫要再哭了?!?/p>
俞眠不管,她難得識傷心味,難得嘗相思意。
她記得,已經(jīng)過去了十八年,時間越久,她越怕。
怕這二十年過去,她仍然無法感知到他的存在,怕他不會再回來。
這些年,她沒再去過神淵,因為她騙不了自已。
如今再見,滿腔思念和委屈,什么也想不起來,只想哭。
整院子的人拿她束手無策,沈家都是男兒,尤其是沈懷瑾院里女仆也少,一時間沒人能去拉她一把。
空中雷云大作,狂風(fēng)閃電,綿密的小雨落下。
俞眠哭得昏天黑地,為了好發(fā)揮她都蹲在了地上。
哭太久是有點頭暈,站不起來。
耳邊傳來輪轂的聲音,視線里出現(xiàn)一雙黑靴,來人語氣有些無奈:“盧姑娘請入座吧,我太師府不是什么豺狼虎豹之地,不必如此?!?/p>
俞眠抬頭,鼻音很重聲音軟軟的:“那你抱我?!?/p>
周圍的人輕吸了口氣。
沈懷瑾淡淡瞥她一眼:“姑娘可莫要為難我,沈某有疾,行動不便,怕是不能——”
“你瘸了?!”俞眠立馬站了起來,把頭頂上的雨傘都頂翻了。
可神奇的是,那小雨竟沒淋濕他們,突然就停了。
俞眠眸中亮光一閃,沈懷瑾體魄康健,但魂靈殘缺,難以支撐肉身才致雙腿萎頓。
可要如何把她識海里那縷魂魄交給他呢,雙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