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醫(yī)院的路上,夜色濃重。
莊別宴握著曲荷的手,安慰她“不怕不怕,沒事快到了?!?/p>
但又一遍遍叮囑司機:“開穩(wěn)一點?!?/p>
也是難得,去醫(yī)院的路上,寶寶也沒有太折騰媽媽。
到了醫(yī)院,早有準備的醫(yī)護團隊立刻帶著曲荷去了vip產房。
內檢后,醫(yī)生說宮口還沒有開指,還需要時間。
真正的煎熬,這才剛剛開始。
宮縮每隔五六分鐘就來一次。
那是一種難以形容的痛,像是有一只手在肚子里拉扯,腰又酸又脹。
曲荷疼得手腳發(fā)軟,渾身都被冷汗浸透。
為了加快開指,醫(yī)生建議她可以坐分娩球顛一顛。
莊別宴扶著她,曲荷一邊艱難地顛著,一邊疼得直掉眼淚。
“醫(yī)生……還要多久……我能不能……現(xiàn)在就生……”
莊別宴看著她哭的模樣,眼圈通紅,恨不得能替她承受這一切。
中途宮縮間隙,哪怕沒有胃口,曲荷也強迫自己吃了幾口飯補充體力。
后來宮縮越來越密集,也越來越疼。
曲荷已經疼得說不出話,一開始還能抓著莊別宴的手,到后來,只能抓著病床的欄桿,指甲幾乎要嵌進去。
“媽……媽……媽媽……”
痛到不行的時候,她嘴里反復喊著媽媽兩個字。
連鞠萍在接到莊別宴電話后,就和曲家封趕到了醫(yī)院,一直守在旁邊。
聽到女兒帶著哭腔叫她,她擦著眼淚上前抱住女兒,像小時候那樣輕輕拍著她的背:“媽媽在,媽媽在這里陪著你呢,寶寶不怕,媽媽在……”
聽到熟悉的聲音,曲荷緊緊抓著她的手,好像又有了力氣。
好在寶寶這次還算聽話,宮口終于開到了三指,可以打無痛了。
打了無痛后,曲荷終于能喘口氣。
護士交代了幾句,就推著曲荷進病房。
原本莊別宴是要陪產的,但曲荷卻拒絕了,“老公,你在外面等我好不好?我不想讓你看到我那個樣子……”
莊別宴看著她疲憊卻執(zhí)拗的眼神,知道她心意已決。
“好,我在外面等你,不怕?!?/p>
產房的門,在莊別宴面前緩緩關上。
門外的走廊,寂靜而漫長。
時間仿佛被拉長,每一分每一秒都異常焦灼。
莊留月得到消息后也趕了過來,她以過來人的身份安慰著弟弟。
很快司月,郁嘉魚,郁汕都來了,甚至顏阿婆也打了電話。
莊別宴坐立難安,來回踱步,每隔幾分鐘就要看產房的門。
他心里焦躁,難得有了抽煙的念頭。
看到走廊盡頭的窗戶,便想過去喘口氣。
窗外,醫(yī)院花園里的幾株海棠樹,在早春的寒夜里,已悄然綻放。
借著走廊和路燈朦朧的光線,能看到那簇簇粉白的身影在夜風中輕輕搖曳。
海棠花未眠,如同他此刻懸著的心。
他回想起與曲荷的初識,那個扎著羊角辮的女孩掉到了懷里。
還有孕期她所有的辛苦,一點點的相處日常。
他祈禱著,無比虔誠地祈禱著,愿上天眷顧,讓他的阿荷平安無事。
不知過了多久,產房的門,終于被從推開。
護士抱著一個襁褓走了出來,“恭喜,母女平安。六斤三兩,是個很漂亮的小公主?!?/p>
一瞬間,所有的擔憂和恐懼,都如釋重負。
莊別宴幾乎是踉蹌著沖上去。
護士小心地將那個小小的包在襁褓里的嬰兒遞到他面前。
莊別宴屏住呼吸,低頭看去。
他的女兒,是他們的女兒。
小小的,皮膚還有些紅潤,但很白。
她閉著眼睛,長長的睫毛像兩把小扇子,安靜地睡著,小嘴巴無意識地動著。
她那么小,那么軟。
他顫抖著伸手,碰了碰她的小手。
她的手還攥著,好像還以為自己在媽媽肚子里。
或許是感受到了外界的觸碰,小家伙下意識地動了動,然后小手居然攥住了爸爸的指尖。
莊別宴的心被擊中了。
血緣的相觸,難以言喻的感動。
他小心翼翼地維持著這個姿勢,生怕驚擾了女兒。
這是他的女兒。
他和阿荷的女兒。
“我老婆呢,她還好嗎?什么時候可以出來?”
“媽媽很棒,馬上就出來了?!?/p>
莊留月跟著寶寶走了。
很快,曲荷就被推了出來。
她累極了,臉色蒼白,頭發(fā)也被汗水打濕,黏在額角和臉頰。
“媽媽很勇敢哦,生產過程很順利?!?/p>
護士輕聲對莊別宴和迎上來的連鞠萍,曲家封說道。
莊別宴和連鞠萍立刻圍到移動病床旁。
似乎感受到他們的目光,曲荷緩緩睜開了眼睛,眼神還有些渙散,但看到莊別宴的瞬間,她虛弱地扯出了一個笑容。
“阿荷,辛苦了?!?/p>
莊別宴握住她的手,聲音哽咽,千言萬語都堵在喉嚨里。
曲荷原本想逞強地搖搖頭,說“我沒事”,但話到嘴邊,看到莊別宴的泛紅的眼眶,她無法再偽裝堅強。
“莊別宴……好累啊……真的好累……”
這聲坦誠的脆弱,讓莊別宴一直強忍的淚水終于洶涌而出。
他握住她的手,臉埋進她手心,肩膀微微聳動,無聲地宣泄著后怕和心疼。
護士準備將曲荷推往觀察室。
可曲荷卻拉住了連鞠萍的手。
她轉過頭,看著母親同樣通紅含淚的雙眼,聲音微弱,卻清晰地說道:
“媽媽……辛苦了?!?/p>
這一聲,是為她為當年生下自己,如今又為她擔驚受怕,守候在產房外的母親。
連鞠萍先是一愣,隨即,積蓄了整晚的擔憂和心疼,在聽到女兒這句話后再也控制不住,失聲痛哭起來。
她轉身撲進了曲家封的懷里。
曲家封這個一向內斂的男人,也紅了眼眶,緊緊摟住妻子,輕輕拍著她的背。
曲荷被送往觀察室。
走廊里恢復了安靜。
此時,天光已然破曉。
東方露出了魚肚白,第一縷金色的朝陽灑向大地,也透過走廊盡頭的窗戶,照亮了窗外那幾株盛放的海棠花。
粉白的花瓣在朝陽下顯得更加嬌嫩。
那一天之后,莊家迎來了另一位小公主,莊又棠。
棠之一字,取自那日破曉時分,于產房外悄然盛放的海棠花,愿她生命如海棠,歷經寒夜,終迎絢爛朝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