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讓秦震眼前一黑,差點直接暈厥過去。
但偏偏,暴怒之后,涌上心頭的是一股深深的無力感。
他確實……拿秦灼沒有任何辦法。
秦家這一代中,唯有秦灼,完美繼承了他的狠辣、果決與能力,甚至青出于藍。
他內心深處,根本無法接受將秦家的未來交到旁系那些庸碌之輩手中。
當初,他默許甚至縱容秦灼將他那兩個嫡出的兄長出手,送往分家自生自滅時,其實就已經做好了孤注一擲的決定,將秦家所有的未來,都押注在了這個私生子身上。
如今,面對秦灼這副油鹽不進的模樣,秦震除了震怒,竟感到一陣前所未有的恐慌和挫敗。
“混賬!你是秦家養(yǎng)大的!你身上流著秦家的血!你如今擁有的一切,都是秦家給你的!”秦震試圖用恩情和血緣來捆綁他。
“哦?”秦灼冷笑一聲,他向前一步,聲音壓得極低,“你是說……那些連秦家傭人都不屑一顧的殘羹冷飯嗎?”
在他和母親未被秦震注意到之前,他們母子過的便是那樣豬狗不如的卑微生活。
他不認為自已有任何需要感激秦家的必要。
他今天所擁有的一切,地位、權勢、財富,都是他憑借自已的手段,在一次次生死邊緣的博弈中,硬生生從別人手里搶來的。
如果不是他自已的能力,秦震根本不會給他任何一個多余的眼神。
秦震被他這句話氣的猛地深吸了好幾口氣,才勉強壓下喉嚨口的腥甜。
他知道,再糾結于過去,只會更加激化矛盾。
“……過去的事情,暫且不提?!鼻卣饛娖茸砸牙潇o下來,聲音依舊帶著壓抑的怒火,“你先告訴我,凌羅那件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為什么會和你扯上關系?”
“如果我了解的信息沒錯,動手的是單家那個丫頭!你是不是和她達成了什么交易?她許諾了你什么?”
他從始至終,都沒有將秦灼的行為往“感情”方面去想。
秦震本人便是風流成性,情人無數,秦灼的出身就是最好的證明。
在他看來,女人不過是權力的點綴和欲望的宣泄口。為了感情做出這種不計后果的蠢事?簡直可笑至極。
秦灼搖了搖頭,語氣平淡卻堅定,“不,沒有任何交易。這件事,和她無關。”
他頓了頓,迎上秦震懷疑的目光,“我單純就是看那個姓凌的不順眼,這個理由,有問題么?”
“你給我說實話!”秦震猛地一拍桌子,“你以為我是三歲小孩嗎?用這么愚蠢的理由來搪塞我???”
“愛信不信?!鼻刈拼蛄藗€哈欠,臉上露出了明顯的不耐煩,顯然不愿再繼續(xù)這場毫無意義的對話,“我現在就去收拾東西離開。從今天開始,我和秦家,斷絕一切關系。保證不會影響這個……令人作嘔的地方分毫。”
“斷絕……關系……?”秦震愣住了,身形明顯地晃動了一下,幾乎有些站立不穩(wěn)。
他難以置信地看著秦灼,仿佛第一次真正認識這個兒子。
以秦家能給他帶來的龐大資源、地位和財富,他竟然能如此輕描淡寫地說出“斷絕關系”四個字?
他本以為,這個兒子是最像他,最能理解財閥權力游戲規(guī)則的那一個。
可現在,他卻感覺,秦灼是他最陌生、最無法掌控的那一個。
“好!好!好!”秦震連說了三個“好”字,手指顫抖地指著門口,“斷絕關系!滾!我倒要看看,離開了秦家,你能活得怎么樣!能有多硬氣!”
秦震這飽含威脅的話語,并未能讓秦灼的腳步有絲毫停頓。
他甚至沒有回頭,步伐堅定地走出了書房。
就在秦灼的身影徹底消失在走廊盡頭的一瞬間,秦震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氣,頹然地跌坐回椅子中,一瞬間像是蒼老了十歲。
為什么?為什么會這樣?
在發(fā)現秦灼那驚人的天賦之后,他將最好的資源傾斜給他,請最嚴苛的老師培養(yǎng)他,力排眾議,將一個私生子的身份硬生生抬到了秦家繼承人的位置上。
甚至,對于秦灼報復他兩位兄長和繼母的那些血腥手段,他也選擇了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當是對他們母子過去所受苦難的一種默許的補償。
他所做的這一切,難道還不夠嗎?還不足以換來一絲忠誠和妥協(xié)嗎?
秦震枯坐良久,最終,他還是猛地伸手,抓起了桌上的內部通訊器,按下了一個快捷鍵。
他的聲音恢復了慣有的冷硬和威嚴。
“立刻凍結秦灼名下所有由家族管理的資產和賬戶。”
“通知所有與秦家有密切往來的合作伙伴,不允許以任何形式給予秦灼經濟上的幫助或支持?!?/p>
“……另外,”他停頓了一下,聲音壓低,“派‘暗色’的人,暗中跟著他。確保他的安全,有任何異常情況,立刻向我匯報。”
盡管憤怒于秦灼的決絕,但秦震無法做到真正的心硬如鐵。
現在秦灼正處在風口浪尖,主動攬下了凌羅的案子,不知有多少明槍暗箭在等著他。
他不能……也做不到,完全放任這個他最看重的繼承人,真的去自生自滅。
秦震疲憊地靠在椅背上,心中一片冰涼。
沒想到,他這一生叱咤風云,薄情寡義,最終卻遇上了比他更加無情、更加決絕的繼承人。
這難道,是上天對他過往種種的懲罰嗎?
——
秦灼的動作極快,他幾乎什么都沒有帶,只拿了一個輕便的行囊,里面裝著的,是母親遺留下來的寥寥無幾的幾件舊物。
他從車庫里隨意開走了一輛性能頂尖的銀色跑車,引擎的轟鳴聲劃破了寂靜。
當跑車徹底駛離秦家大門后,秦灼在一個無人的路段緩緩降低了車速。
他從錢包里抽出幾張?zhí)厥獾你y行卡。
每一張,都代表著他在A洲至高無上的地位、權限以及背后難以想象的巨額財富。
即使這些賬戶被秦震凍結,但只要這些象征身份的卡片還在,他依舊可以在A洲的頂級圈子里暢通無阻,享受到數不清的資源和服務。
然而,秦灼只是面無表情地將那幾張象征著無數人夢寐以求權力的卡片置于修長的指間
然后,毫不猶豫地,用力一折。
幾聲輕微的脆響,幾張堅硬的特制的黑金色卡片斷裂。
他手指輕輕一揚,那些斷裂的卡片碎片便被夜風卷走,散落在無人知曉的路邊草叢中,瞬間消失在黑暗里。
幾乎就在碎片離手的同一瞬間,秦灼猛地踩下油門,銀色的跑車如同野獸,發(fā)出狂暴的轟鳴,揚長而去。
無論秦震是否會真的凍結這些卡片,既然他親口說出了“斷絕關系”,那么,屬于秦家的一切,他都不愿再沾染分毫。
夜色中,銀色的跑車在空曠的道路上漫無目的地飛馳,冰冷的夜風帶來刺痛的涼意,卻絲毫無法使他平靜。
母親臨終前的信件,童年時遭受的白眼與欺凌,在秦家步步為營、如履薄冰的算計,與兩個兄長血腥的爭斗,還有……單知影那張時而冷漠、時而帶著戲謔笑意的臉。
無數畫面在他腦海中瘋狂交織。
他不知道自已在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已要去哪里。只是憑借著本能踩著油門,仿佛只有這樣極致的速度,才能讓他暫時逃離那紛亂。
直到儀表盤上的燃油警示燈刺亮起,飛馳的跑車才不得不減緩速度,最終緩緩停在了一棟位于遠郊的別墅門前。
秦灼仿佛這才從那種放空的狀態(tài)中回過神。他抬起眼,看向那棟他無比熟悉的建筑,唇角不由得勾起一抹充滿自嘲的苦笑。
竟然……莫名其妙,就將車開到了這里。
這是承載了他與她之間,最多復雜記憶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