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名黑袍人再次深深行禮,隨即悄無聲息地退出了大殿。
高座之上的身影,那漠然的目光重新落下,壓在了依舊跪伏在地的姬回音身上。
姬回音強雙手在身側(cè)死死地攥緊了裙擺,絲綢面料在她指間扭曲變形,她屏住呼吸,等待著預料之中的懲罰降臨。
“此次A洲之行,你在眾目睽睽之下,顏面盡失……”神女的聲音依舊平淡,沒有疾言厲色,“你已經(jīng)……失去了‘神女’之位應有的威信,也辜負了姬家對你的期許?!?/p>
她微微停頓。
“按理,”神女緩緩開口,“應當即刻剝奪你的繼承候選資格。”
“母親大人!不要!” 姬回音猛地抬起頭,臉上血色盡失,眼中充滿了前所未有的恐慌與絕望。
她再也顧不得儀態(tài),幾乎是手腳并用地向前匍匐了幾步,“求您!求您再給我一次機會!”
“我一定……一定將功補過!”
她太清楚了,“神女繼承者”這個身份不僅僅是榮耀,更是她在姬家這個吃人不吐骨頭的龐然大物中唯一的護身符。
一旦失去這個身份,過去那些因她行事霸道而結(jié)下的仇怨,會立刻將她撕扯得粉碎,連骨頭都不會剩下。
坐上之人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這副狼狽的模樣,良久,她才仿佛施舍般,緩緩開口,“既然如此……那就先去把凌家那邊的爛攤子,處理干凈?!?/p>
“是!是!謝謝母親大人!” 姬回音如蒙大赦,聲音帶著劫后余生的哽咽,“我、我立刻就去聯(lián)系皇室,一定將此事處理妥當?!?/p>
語罷,她幾乎是踉蹌著從地上爬起來,也顧不上整理凌亂的衣裙和散落的發(fā)絲,腳步虛浮地轉(zhuǎn)身沖出了大殿。
一路走過幽深的長廊,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來自四面八方的視線。
那些目光中,有幸災樂禍,有冷漠的審視,更有毫不掩飾的譏諷與快意。
她過去仗著繼承者的身份,行事張揚,樹敵無數(shù),如今不知有多少人在暗中拍手稱快。
姬回音死死地咬住下唇,幾乎嘗到了血腥味。她挺直了背脊,對那些目光視而不見,加快腳步,只想盡快離開這個讓她尊嚴掃地的地方。
——
姬回音離去后不久,大殿側(cè)方的陰影處,緩緩走出另一個身影。
他行走的姿勢略顯遲緩僵硬,細看之下,一條腿似乎有些不便。
“大人?!彼诘钪姓径ǎ⑽⒐?。
抬起頭時,露出的那張臉,正是在白林生日宴上出現(xiàn)的姬家之人。
“不必多禮了,云舟?!鄙衽哪抗饴湓谒Ⅴ说耐壬希曇粢琅f平淡,“腿上的傷勢,恢復得如何了?”
姬云舟輕輕活動了一下左腿,恭敬回答,“勞大人掛心,很快就可以完全康復,繼續(xù)為大人執(zhí)行任務?!?/p>
“不急?!鄙衽當[了擺手,示意他不必勉強,“現(xiàn)在,把你此次在A洲了解到的情況,事無巨細,都告訴我。任何細節(jié),都不許遺漏?!?/p>
姬云舟眉頭微蹙,陷入了回憶與整理之中。
在八校聯(lián)盟大賽中期,大人看到姬回音在古武對決中那般狼狽不堪地落敗于單知影后,便秘密派遣了他前往A洲。
他的任務有兩重,一是暗中監(jiān)視單知影,摸清她的行為習慣、實力深淺以及所有的人際關系網(wǎng),二則是判斷若單知影對姬家的威脅過大,或在必要時,可暗中出手。
在大賽期間,他便時刻關注著單知影的一舉一動。
“她……確實非同尋常?!奔г浦鄢谅曢_口,即便只是回憶,語氣中也帶著一絲心有余悸,“她在大賽中的掌控力實在令人忌憚?!?/p>
他頓了頓,補充了另一個重要的觀察,“A洲那幾個頂尖財閥的繼承人,嵐家的嵐悉瑾、白家的白欽南、甚至秦家的秦灼……似乎都對她抱有異乎尋常的關注?!?/p>
“大人,此外,我還發(fā)現(xiàn)一個值得注意的點?!奔г浦鄣穆曇魤旱土诵?,“A洲柏家的那位繼承人,柏溪……他的背景,恐怕不像表面看起來那么簡單?!?/p>
他跟去了柏溪的那場演奏會。
“他演奏的曲子……其旋律的構成,音符的流轉(zhuǎn)方式,都讓云舟感到一種……熟悉的感覺。”
這種熟悉感,并非因為他曾經(jīng)聽過,而是那種音樂語言的表達方式,分明帶著B洲,尤其是他們姬家內(nèi)部幾乎刻入骨髓的傳承印記。
“嗯?!鄙衽犕辏皇堑貞艘宦?,臉上沒有絲毫意外的神色,仿佛早已知曉此事。
“而且,大膽猜測,”姬云舟繼續(xù)說出自已的推斷,“上次音樂盛典大賽中的那部分圣物……極有可能,就在這個柏溪的手上。”
“哦?”神女終于抬了抬眼皮,似乎被這個猜測提起了一絲興趣。
“我查到,柏溪的母親在去世前,曾有一段時間,動用過柏家的力量,暗中追查過殘譜的下落,只是后來不了了之。”姬云舟說出自已的依據(jù)。
“而單知影參賽期間,與柏溪曾是公開的戀人關系。也許……這之間存在著某種我們尚未知曉的關聯(lián)?!?/p>
“戀人?”神女發(fā)一聲極輕的嗤笑,那笑聲里帶著幾分不屑與嘲弄。
“很好。既然如此,那便分出一部分精力,多注意一下這個柏溪?!?/p>
“除此之外,關于單知影本人……其威脅程度,極高。我……沒有找到合適的機會?!?/p>
或者說,原本按照他的計劃,是有機會的。
但白林那個瘋女人的突然完全打亂了他的部署,不僅讓他暴露了行蹤,更在與單知影的短暫交鋒中傷及腿部,功虧一簣。
若不是他立刻撤回B洲接受最頂尖的治療,這條腿恐怕就真的要徹底廢了。
想到這里,姬云舟內(nèi)心依舊忍不住一陣憋悶與后怕。
下次行動,一定要做好更周全的背調(diào)!
——
與此同時,A洲,白家莊園深處。
一間光線昏暗的臥室內(nèi)??諝庵袕浡还苫旌现瓷⒈M的血腥味、藥物氣味的難聞氣息。
室內(nèi)一片狼藉。
昂貴的家具東倒西歪,瓷器碎片、撕碎的布料、傾倒的食物混雜在一起。
白林蜷縮在房間中央那張巨大的床邊。她的一只手腕,被一副手銬牢牢地鎖在了實木床柱上。
她美艷的臉龐,此刻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精心打理的頭發(fā)此刻油膩而凌亂地披散著。
一名年輕的女傭低著頭,小心翼翼地端著一個餐盤。她不敢看床邊那個女人,只是快速地將餐盤放在床頭柜上一塊還算干凈的區(qū)域。
“把白欽南給我叫過來!”白林猛地抬起頭,聲音嘶啞干澀,只剩下一種歇斯底里的空洞。
女傭身體一顫,頭垂得更低,“二、二小姐……這是家主的吩咐,讓您……讓您在這里好好思過。沒有家主的命令,我們不敢……”
她話未說完,白林便抓起手邊一個空了的藥瓶狠狠砸了過去。
只是因為她被禁錮,力道不足,藥瓶只滾落在地毯上。
“滾!都給我滾!”白林如同困獸般嘶吼。
女傭嚇得臉色發(fā)白,再也不敢多待一秒,慌忙對著白林的方向行了一個極其不標準的禮退出了房間。
白林咬著牙,就在她又想要將床頭柜上的餐盤摔出去時,門外傳來一陣由遠及近的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