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如初一句話,讓兩個婦人齊齊安靜了下來。
院子里的氣氛有些怪異,奇異的安靜了幾息,過一會兒那胖嬸臉上重新?lián)P起笑容,若無其事的嗔怪道:
“你這孩子,我是你大表姨母啊,你母親的舅舅是我父親,咱們是表親......你小時候我還來你家抱過你勒?!?/p>
她似乎想起什么,笑得一臉親近的說道:
“其實你隨著你母親姓,入的也是咱們姜氏的族譜,按理說咱們不算表親,該是堂親才對呢,你叫我姨母也是使得的?!?/p>
一旁的李翠玉笑了一聲,跟著說道:“我是你表舅家二房的,論起來你也得叫我一聲姨母呢。”
不知為何,一旁的姜母臉色似乎有些不快。
她走上前來,給姜如初草草的介紹道:“這兩位都是你舅外祖家的,你都叫表姨母就成?!?/p>
姜如初微笑著給二人見了禮。
還不等二人坐下,姜母就語氣生硬的下逐客令,“二位嫂子,這天色也不早了,你們家的兒郎們也該下學(xué)了吧?”
兩位姨母屁股還未來得及沾上凳子,立馬就明白過來,齊齊站了起來。
胖嬸“哎呀”一聲,笑著恍然道:“也對,我家兩個皮猴也該從學(xué)堂回來了,我還得趕緊回家去做飯呢?!?/p>
“大表姨母,等等.......”
姜如初卻突然叫住她:“大表姨母,你家兩個弟弟如今都在曾夫子的學(xué)堂念書吧?”
見胖嬸茫然回頭,姜如初一臉微笑。
直言不諱的說道:
“其實他們?nèi)缃褚簿退臍q和五歲,不過是才開蒙的年紀(jì)……曾夫子在族學(xué)教書多年,在他老人家的學(xué)堂開蒙是完全足夠的?!?/p>
“您根本不用著急?!?/p>
胖嬸聞言愣住,立馬明白她這是在里屋聽到了她們在院子里說的話。
她頓時神情有些尷尬,解釋道:
“哎,我曉得,我曉得.......只是我家這兩個孩子也慢慢大了,這不是想著他們要是能跟你一樣,早點讀出個名堂來.......”
族里誰不知道,蓮華家這個女郎就是出門讀了一年的書,回來就在縣試拿了第一名,比那姜知望還考得好呢,這就說明啥,說明族學(xué)那曾先生就是比不上外頭的先生會教呢。
姜如初無奈一笑,耐心解釋道:
“曾夫子學(xué)問廣博,只是年紀(jì)大了無力科考罷了,他老人家身為童生,研讀了半輩子的經(jīng)義,怎么也比我的學(xué)問要好。”
“表姨母,你讓我教書我反倒教不明白,以后兩個族弟大一些,科考的時候有什么不明白的,同族之間,我定知無不言。”
胖嬸聽到最后一句,終于喜笑顏開,樂呵呵的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
“對嘛,咱們都是同族,大表姨母就知道你是個好孩子......你可是咱們姜氏這一代中讀書讀得最好的一個孩子了。”
“你的族弟們就指著你這個族姐做榜樣,咱們一個姓兒的,親著呢。”
姜如初微笑著點了點頭:“我明白?!?/p>
她外祖父一生都在盼望家族興盛,希望族中有子弟能科舉出仕,這些同族將來若真心用功讀書,她也愿意大家一起相互扶持。
見胖嬸一臉滿足的正要走,姜如初看向旁邊站著不動的另一位。
依然微笑著提醒道:
“二表姨母,您怎的不跟著大表姨母一起?天色可要晚了?!?/p>
李翠玉愣了愣,不自然的笑了一聲,知道她方才在里屋肯定聽到了她們在院子里閑聊說的那些事。
她立馬就明白了姜如初拒絕的意思,有些尷尬的順著說道:
“我也要走了,都這會兒了,我也得回去瞧瞧我家姜平回來了沒?!?/p>
姜如初見她提起姜平,便皺了皺眉,想著也該趁早讓這些親戚斷絕不該有的念頭。
她便毫不客氣的直言道:
“今日多謝二表姨母為我的婚事操心,不過我這人心氣兒高,秀才以下的郎君我看不入眼,可能一時半會兒我都不會考慮成親的事。”
李翠玉聞言神情一震,尷尬又震驚。
非秀才不入眼…….姜氏如今就沒有一個考上秀才的子弟,人家這話就差明擺著說族中無人可堪相配。
她家姜平才剛縣試落榜,提出來可不就是不堪相配,李翠玉羞惱著一張臉,心中暗道她果然是好高的心氣兒。
姜如初將手中的書稿都放到院子里的石桌上,端端正正的行禮送客:
“兩位表姨母慢走,今日多謝你們二位來看望我母親。”借著她們的嘴,相信她非秀才不入眼的事很快就能傳遍姜氏族中。
兩個婦人回完禮,神情都是尷尬到無所適從,趕忙離開了。
姜母見二人一走,立馬跟上去將院門關(guān)好,明顯一副不快的神情。
母親方才突然開口趕客,讓姜如初都有些始料未及,按照母親從前軟弱的性子,開口趕客這事她可做不出來。
姜母氣咻咻的哼了一聲:“你這兩個表姨母空著手上門的,吃了母親我好幾盤瓜子,喝了我一壺清茶,還想讓我留飯,沒門兒。”
當(dāng)真是不當(dāng)家不知柴米油鹽貴,姜如初一臉稀奇。
但姜母趕客的真正原因,卻并非如此。
原來是當(dāng)初她剛出生時,本該記在姜氏族譜上,但因為是個女郎,那舅外祖死活不肯,連帶著許多族人都站出來反對。
要不是當(dāng)時她外祖父還在官位上,她姜如初這個名字都上不了族譜,到現(xiàn)在姜氏中依然有一些族人并不認(rèn)可她。
姜如初一臉不在意的安慰自已母親。
“表親還是堂親其實也就是一個名分,怎么稱呼都行,左右我是您的女兒,這總是板上釘釘?shù)摹!?/p>
姜母雖笑著點了點頭,但眉頭卻并未舒展。她見姜如初一直抱著那一沓手稿愛不釋手的模樣,終于忍不住開口詢問道:
“這是族學(xué)那曾夫子給你送來的?”
姜如初見她終于注意到,笑著拿起一張手稿遞到她的眼前,“是曾夫子給我送來的,但您瞧瞧,可否能認(rèn)出這是誰的?”
姜母愣愣接過,瞬間一怔,她一眼就認(rèn)出了這熟悉的字跡。
“這是你外祖父的.......”她的眼眶瞬間忍不住一紅。
當(dāng)年姜如初的外祖父去世之后,招的女婿也走了,她們這一支本就人丁凋零,一朝分崩,外祖父許多的手稿和書籍都被族中其他人瓜分而去。
曾夫子今日給她送回來的這些,都是當(dāng)年外祖父特地贈予他,助他興辦族學(xué)的,基本上都是他早年科考時用過的珍貴藏書。
姜如初隨手翻看一本,上面每一頁都有外祖父用心的批注,看到這熟悉的字跡,她也忍不住眼眶一熱。
接下來的日子里,姜如初便日夜研讀這些書稿,通過她外祖父留下的批注,更是讓她受益頗豐。
很快,便到了三月底。
姜如初也準(zhǔn)備啟程前往府城,迎接四月的府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