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流煙已經(jīng)死了,如果她還活著,一定會大呼“烤地瓜”的香氣就是這么霸道!
謝星朗不管不顧,自己拿棍兒從土窯灰土里扒出來一塊甘薯,燙得他左手倒右手,右手倒左手,斯哈斯哈!
謝星云、謝星暉都失了平時的穩(wěn)重,喊道:“妹妹,給我一塊?!?/p>
謝歲穗趕緊把烤甘薯一塊塊都扒出來,捏了捏,都熟透了。
皮兒裂開的縫隙里,滲出琥珀色的糖汁,像大地在高溫下分泌的蜜蠟。
邊緣卷起的焦皮像被火吻過的蕾絲,輕輕一剝就露出綿軟的橘紅內(nèi)里。
烤得透熟的紅薯皮肉分離,露出顫巍巍、油潤潤的薯肉,像融化的夕陽。
她不顧燙,像謝星朗那樣咬了一口。
好香好甜。
因為時間不允許,她一邊往背簍里丟,一邊往空間里藏,都放在背簍里,誰不眼饞?
本來吃得差不多飽了,全家每人又都吃了一塊。
隊伍開拔,董尚義跑到最后邊,訕笑著說:“你們土窯里燜的甘薯好吃嗎?”
謝星朗把自己手里的甘薯掰下一塊遞給他:“董大人嘗嘗?”
董尚義忙不迭地接過去,“喲喲”的兩手來回倒,說道:“這么燙?”
他吃了一口,大叫:“我的天,這也太好吃了吧?你們怎么這么會找食物?這都能給你們找出來!”
謝星朗說道:“因為將軍府的人都是糙人,吃草根扒樹皮常有的事。”
這一句話出來,董尚義有些不好意思了,嘆口氣,說道:“誰不知道將軍府是咱重封的保護神……不行嘍,前兩日在驛站聽說北炎在騷擾邊境。謝家軍不在了,沒人能守住,唉,我這是吃著狗的糧,操著人的心。隨他去吧!”
謝星暉大吃一驚:“北炎軍這么快就打過來了?”
“可不是嘛,謝大將軍不在了,重封,那就是一塊……大甘薯,又香又甜,誰都想咬一口!”
“陳煒將軍他們呢?”
“謝將軍逝去,麾下將軍全部調(diào)去別處,守將都被換掉了。這次北炎掛帥的是戰(zhàn)神蕭鋒?,F(xiàn)在的守將,根本擋不住?!?/p>
謝歲穗在一邊聽著,心說,怪不得上一世蕭鋒一口氣打到大江邊。
按照道理,就算謝飛自刎,那其余的將軍抵擋一下北炎軍也不至于那么拉垮。
看來,是光宗帝把謝家軍全拆散了。
這大約也是齊會和燕王的主意,謝飛和部下只忠于光宗帝,只有用燕王的人換掉謝飛的人,整個北方才都是燕王的天下。
可惜,光宗帝這個腦子抽風(fēng)的,什么都聽齊會的,把忠臣良將都調(diào)走了。
謝飛三七才過,邊境就被突破了!
將軍府的人一時都沉默了。
謝歲穗重生一世,愿意流放,也并不想看到北炎鐵蹄踏破國土,讓百姓流離失所。
天黑的時候,流放隊伍終于到了南陽城。
流犯不讓進城,另外,進城也需要進城費,薄衛(wèi)才不想給他們出錢。
在城外十里的鎮(zhèn)上歇息,這次大家依舊住在車馬店。
這個小鎮(zhèn)干旱稍微好一點,因為南陽城外有一個淡水湖,不怎么深,但是面積很大,連通三個縣城,名字叫白鷺淀。
里面長著廣袤的蘆葦,荷葉已經(jīng)開始鋪滿一部分湖面,還有一些說不出名字的水生植物。
湖中有好幾個小島,小島上不知道種的什么,一些農(nóng)民在島上忙忙碌碌。
“各家都看好自己的孩子,對面是白鷺淀,大家可以在淀里補水,但是,掉淀里,淹死活該?!?/p>
解差們大聲喊著,“想去湖邊拔野菜的,給你們的管事大人打招呼,得到允許才可以去?!?/p>
這湖水雖然看著面積很大,但沒人想著抓魚。
不是每個人都有鍋灶;另外,魚不擋餓,刺太多,腥味也大。所以大家想在湖邊拔些野菜,沒人想捉魚。
謝歲穗原本想給謝星朗拿出筆墨紙硯,因為謝星朗早就說要進南陽的廣客隆銀號,給楚老摳送信,報告齊會與二皇子勾結(jié)的事。
忽然奶龍叫了起來。
【主人主人,前面第三道壕溝處蘆葦蕩里有一窩野鴨蛋】
謝歲穗:那我快點去取!
她確實看見蘆葦蕩里有野鴨子。
【奶龍發(fā)現(xiàn)主人特別喜歡存食物和閃閃發(fā)亮的東西,奶龍以后都給主人指出來】
謝歲穗捂著胸口:對對對,我喜歡亮閃閃的金子、銀子,還喜歡糧食和各種食材。
我咋不早點把奶龍搶過來?在謝流煙那邊真是暴殄天物!
她立即舉手:“董大人,我想和娘一起在湖邊走走。”
董尚義道:“半個時辰內(nèi)必須回來?!?/p>
“謝謝董大人?!?/p>
駱笙自從流放后,雖然每天與孩子們一起,但是在這樣溫暖愜意的夕陽下與謝歲穗走一走,這還是第一次。
謝星朗馬上說:“我與你們一起去?!?/p>
駱笙道:“你今兒摘花手腕傷了吧?你歇一歇,我與歲穗走一走?!?/p>
謝歲穗背上背簍,駱笙道:“甘薯還沒吃完,今兒不拔野菜了吧?”
謝歲穗執(zhí)意要背上簍子。
這可是居家旅行的作弊良器。
娘倆一邊走路一邊說話,謝歲穗眼睛四處搜尋,有意往第三條壕溝那邊走。
一條溝,兩條溝,三條溝……
走到一大片蘆葦蕩附近,她挽住駱笙的胳膊來回地走了兩遍,拔了一些馬齒莧、茼蒿,眼睛一直往蘆葦蕩里瞅。
駱笙現(xiàn)在明白了,閨女哪里是散步,分明是找東西來了。
看她抓耳撓腮地在蘆葦蕩里走了兩個來回,駱笙不動聲色地誘導(dǎo)。
“歲穗,這蘆葦蕩里,會不會有吃的?”
謝歲穗扭臉看看自己娘,含含糊糊地說:“誰知道呢,找找唄?!?/p>
這孩子,還瞞著呢!
謝歲穗繼續(xù)走,奶龍說這里有野鴨蛋就肯定有。
終于,在盡頭,發(fā)現(xiàn)了那一窩鴨蛋。
位置很隱蔽,周圍有許多干枯的蘆葦,去年的一些蘆花堆積,看著像一大堆枯草垃圾。
她小心翼翼地走下去,蹲下,伸手去掏。
才剛彎下身子,就覺得身子一輕,人被提起來了。
駱笙罵道:“水邊危險不知道?”
“娘,野鴨蛋?!?/p>
她指著草窩,駱笙看過去,頓時瞪大眼睛,興奮地說:“呀,真有野鴨蛋???竟然沒有被人摸走?!?/p>
“這個角落隱蔽,不易被發(fā)現(xiàn)?!?/p>
駱笙把謝歲穗放在堤岸上,她下去撿,一、二、三……
整整十顆野鴨蛋。
駱笙激動地把鴨蛋一個個撿出來,放進背簍。
“娘,咱們用蔥炒鴨蛋吧?”
“聽你的,今天咱們主食甘薯,菜,就吃炒野鴨蛋?!?/p>
董尚義還以為她倆要在湖邊很久,沒想到兩刻鐘左右就回來了,笑著問了一句:“摸了田螺沒有?”
謝歲穗搖頭,說道:“我和娘在蘆葦蕩撿到一窩野鴨蛋。”
董尚義目瞪口呆,不是吧,倆人隨便轉(zhuǎn)轉(zhuǎn),就能撿到野鴨蛋?
他也去轉(zhuǎn)轉(zhuǎn)!
沈玉蝶酸死了:“本地人撿不到偏她們撿到?肯定是一窩臭蛋!”
駱笙沒有讀多少書,但覺得她說的不是好話,不客氣地罵道:“呸,餓得只剩下一肚子酸水!”
她罵出來,咚咚鏘鏘的腳步再無一人敢蛐蛐。
當(dāng)天,老規(guī)矩,一家人還是要了一間大通鋪。
駱笙把撿來的野鴨蛋給他們看:“歲穗真是福星,我們倆原是拔些野菜,沒想到撿到一窩野鴨蛋?!?/p>
郁清秋道:“妹妹是個有福氣的,運氣就是好。”
謝星朗肚子餓得快,他對駱笙說:“娘,天快黑了,我們做飯吧?我快餓死了。”
董尚義已經(jīng)把他們的枷鎖去掉,謝星暉和謝星云到處找磚石,支起來兩個臨時灶。
前些天,謝歲穗“買”的一罐豬油,還有很多,郁清秋用鏟子鏟了一塊豬油,在熱鍋里化開,將鴨蛋液、胡蔥倒進鍋里。
瞬間,豬油混合著蛋香、蔥的香氣,整個車馬店大通鋪這邊都是蛋的香味。
“啊,好香啊”
“又是將軍府吧?唉,人家怎么這么好命?出去一會兒都能撿到一窩野鴨蛋!”
“你也去撿啊!你們看看,那一家人,多勤快?!?/p>
“是啊,歇息的時候,他們總是在找吃的。”
……
自己不勤快,別眼紅人家生活好。
孟老大也要了一間大通鋪,卻不是給自己家人要的,是給孟放鶴要的。
他被孟放鶴埋怨得受不了,一氣之下把自己手頭的銀子都給了孟放鶴。
孟放鶴原說要個客棧房間,一聽解差要十兩,便作罷了,花一百文要了一間大通鋪,就在將軍府的隔壁。
將軍府這邊又是烤甘薯,又是炒鴨蛋,孟放鶴臉色很不好看。
他與孟夫人、孟景一起在門口的石桌上看書,一家子看上去相當(dāng)安靜,透出一股子讀書人在亂世的高華,與將軍府一派熱氣騰騰的煙火氣完全兩樣。
原本,各自安好互不搭界,偏偏孟放鶴看不慣。
便酸了將軍府幾句。
晚上睡覺的時候,謝謹(jǐn)羨忽然問:“娘親,‘雄狐綏綏,葛屨五兩’,是什么意思呀?”
郁清秋大吃一驚,說道:“你是從哪里聽來的?”
“是隔壁的那個長胡子伯伯說的,他說有人恬不知恥……”
郁清秋不動聲色地說:“這是詩三百里的句子,你長大了會讀到。阿羨,人要讀書,更要明理,很多人滿腹經(jīng)綸,卻是雞腸鼠肚,萬萬不可學(xué)。好男兒,應(yīng)海納百川,有容乃大,須光明磊落,做坦坦蕩蕩君子。”
“嗯,羨兒記住了。”
謝謹(jǐn)羨睡著后,郁清秋與謝星暉悄聲說道:“沒想到這個孟放鶴竟然是如此齷齪卑劣?!?/p>
那兩句話,是諷刺將軍府粗鄙不識禮數(shù),男女混住亂倫。
實乃無恥之徒。
謝星暉冷道:“這一路,遠(yuǎn)著呢!”
謝星朗和謝歲穗都沒說話。
謝歲穗一雙桃花眼烏黑:既然空間能進活物,那就明日一早把孟放鶴弄進來,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