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笙原以為謝歲穗這次肯定要送走了,沒想到這樣一個結局,她又高興又難過。
“歲穗,娘……”
“娘,你什么都不用說,我就愿意陪著娘,不管前路如何,暢路也好,荊棘也罷,只要一家人在一起,生死都如清風朗月?!?/p>
雖然辛苦,但我還是選擇與家人在一起的滾燙新生。
楚千行把備好的東西拿給謝歲穗,大哥哥一般溫和地笑笑,像春日里的一縷陽光,溫暖而不刺眼。
他把謝星朗拉到一邊,兩兄弟專心合計前路。
思慮周全,言行自然,不會給別人留下談資,沒有任何地方叫她尷尬。
謝歲穗很感動,把他給的東西拿過來,看著看著眼眶就紅了。
楚老摳給的東西,是一卷被褥鋪蓋卷兒,外加一個包袱,里面除了一些干糧,就是銀票和碎銀。
銀票全部是最小面額,即一貫錢(七百七十文),好厚的一大沓,銀子也都是小小的碎碎的,大約幾錢一枚。
而銀票下面,是一個專門的布包,一看就是女子常用的,里面裝了滿滿一袋——棉布條(月經帶和布條)。
駱笙趕緊把包收好,面上有些熱。
楚千行這孩子,真是細心!
若他能娶了歲穗,一定是一位好丈夫。
不過看他面色坦然,估計這些不是他親自買的,是托其他女子準備的。
才十七歲吧?行事利索又周到,又暖又細心。
這份心真的把駱笙感動了。
可如今,唉……
“千行這孩子細心,他帶來的銀子都是專門換的最小面額,這在流放途中太重要了。”駱笙道,“這孩子是懂人情世故的。”
不像顧世子,未經生活之苦,心是好的,可萬兩的銀票,在流放路上,怎么花?
這么大金額,通過解差的手買東西,一旦到了他們的手里,還有拿回來的可能嗎?
楚老摳娶正妻都被駁回,顧硯辭的貴妾自然也沒戲了。
顧硯辭也沒有強求,他把銀票、那一大包點心塞給謝歲穗,說道:“你若不要,便丟了!”
謝歲穗哭笑不得:“顧世子,這么大金額的銀票,我們在流放途中根本不方便花用。一路上,我們進不了城,更沒有親自購物的機會?!?/p>
侍衛(wèi)在顧硯辭耳邊說了幾句,顧硯辭這才懂了。
叫侍衛(wèi)從自己馬車上的匣子里,把散碎銀子和銀票都拿出來給謝歲穗。
“本世子失算了,早知道就都換小面額的給你們?!?/p>
顧硯辭有點懊惱,侍衛(wèi)身上他都扒了一遍,才湊出來幾十兩銀子。
謝歲穗這次都接了,說:“顧世子,后會有期。”
北炎軍快打過來了,他們一定會在不久之后見面。
顧硯辭又拿給她一個包袱,說道:“路上悶了,你拿著玩吧。”
謝歲穗就要看,顧硯辭不叫她看,謝歲穗也就沒打開。
駱笙不想要,謝歲穗笑嘻嘻地說:“娘,拿著吧,有恩以后還唄!”
顧硯辭和謝星暉說了一會子話,兩人說了一些形勢,因為他是宣平侯世子,又是皇后的弟弟,謝星暉說的基本都是場面話,要么,就是給顧硯辭挖坑。
當然,這些坑不是給顧硯辭本人挖的,而是給皇后準備的。
顧硯辭回去,皇后如果問話,就一定會給陛下挖坑,給那些奸臣挖坑。
將軍府大郎,走一步看三步,還要回頭算兩步。探花郎不是浪得虛名,心眼子絕非謝歲穗這種小八爪能比。
楚千行與謝星朗說了很久,他倆從開襠褲就是好友,此時將軍府遭難,前途如何,一切難料。
謝歲穗擠過去,小鼠鼠一樣笑著喊:“老摳哥?”
老摳哥?楚千行惡狠狠地瞪謝星朗一眼,后者渾不在意,你本來就是個老摳,喊你一聲哥,偷著樂吧!
“歲穗有什么話?”
“老摳哥,我爹不在了,北炎軍十之八九打過來。你在京中的資產能變賣就變賣吧,有可能的話,把生意先停了,資金和貨物先收攏?!?/p>
她小臉很嚴肅,楚老摳幾乎不假思索就應下了:“好?!?/p>
將軍府和楚老摳、顧世子的對話,流犯們都聽見了,原本都羨慕萬分,都以為謝歲穗肯定要離開了。
多好的機會??!
無論是選顧世子還是那個少年財主,都比流放強千倍萬倍。
可是,她都沒選!
很多家族都惋惜,暗罵將軍府一家子傻貨。
謝流煙看著西斜的太陽,心里的悲涼越來越濃厚。齊玉柔,不會來了!
她忽然恨得牙癢。
寧國公府的這場無妄之災,全拜齊玉柔所賜。
她不能這么走了,她要留下來,活下來,找齊玉柔算賬。
那個錦衣少年,要以百萬聘禮娶謝歲穗,這個人可能是個巨賈。
謝歲穗不肯嫁,她謝流煙愿意。
整理一下頭發(fā),大大方方走到楚千行跟前,謝流煙規(guī)規(guī)矩矩地行了個禮,說道:“這位公子,奴是前寧國公府的謝流煙,米奇烘焙坊的東家,奴愿意嫁給你,不需要百萬聘禮,只要你許以正妻,奴便助你富甲天下?!?/p>
她胎穿十五年,同質化確實有,但是靈魂依舊是前世的獨立女性,女追男、表白什么的,她不覺得多難說出口。
她也自信,真能幫助楚千行富甲天下。
楚千行聽說過她。他本來就是開門做生意的商人,即便拒絕,也說得很客氣。
“承蒙謝大小姐看得起,在下深感榮幸,但婚姻大事,由父母做主,在下不敢私定終身?!?/p>
“可你不是向堂妹求娶嗎?”
“那是家父家母允許,叫在下親自來提親的,不是在下張狂?!?/p>
“奴比堂妹年齡更合適,在管理中饋之事上也更得心應手?!?/p>
“對不住了!蘿卜白菜各有所愛,在下心里眼里就只有謝歲穗小姐?!?/p>
“可她不愿意?!?/p>
“她不愿意,我不強求。我會一直等著。”
“……”
謝流煙再次給他分析利弊,謝星朗難得沒罵人,只是眉眼睥睨,看雞蟲一樣看她自薦枕席。
楚千行溫和又堅決地說:“謝大小姐,對不住,在下與星朗兄分別在即,有要事相談,可否請你遠離?”
這是在光明正大地逐人了。
其他犯人都忍不住哈哈大笑。
而另一邊,謝流螢有樣學樣,走到顧硯辭身邊,說道:“顧世子,奴是寧國公府的三房嫡長女……奴愿意做世子的貴妾。”
她到底是個十三歲的姑娘,說出這些話,臉羞得通紅。
顧硯辭可沒楚千行那么好的修養(yǎng),他連話都不回的,一甩袖子,對侍衛(wèi)說:“趕走!”
侍衛(wèi)馬上手握劍鞘,把謝流螢逼退一丈之外。
謝流螢氣得一甩袖子,說道:“有什么了不起的,我還不想做妾呢!”
謝楚生氣得直喘氣:“丟,丟人……”
說話間,遠遠的,又有幾匹快馬風馳電掣地趕來,馬蹄后揚起一片煙塵。
一輛馬車緊隨其后。
又有誰家的親朋好友來了?
老沈氏長舒一口氣,一定是相府來人了。
車、馬近前。
不是齊大小姐。
不是齊二公子。
老沈氏眼睜睜地看著那些人朝將軍府的人走去。
馬車是駱笙的娘家人,快馬是謝星暉、謝飛的同僚。
都是奔著將軍府來的。
朝堂的事都不好議論,同僚輕輕嘆氣,說著“山高水遠,多多保重”之類安慰的話。
兵部侍郎徐懷信與謝星暉一向關系不錯,又加上謝飛深入人心,有些話不好說,但心里敬仰。
“逾明(謝星暉的字),路上銀票怕是不好用,我給你兌換了一些銀子,你嫂子蒸了一些點心,能放三五天……”徐懷信有些哽咽,又強忍著難過抱抱謝星暉,說道,“等你回來?!?/p>
“謝謝徐大人,多謝嫂夫人?!?/p>
因為才出城十里,所有人的枷鎖鐐銬都沒有取下來,包袱便由郁清秋接過去了。
很沉,估計銀子和點心都不少。
顧硯辭、楚千行看將軍府又有朋友來送行,兩人便不再停留,起身離去。
謝星朗和謝歲穗送出去,看他們坐上馬車遠去才回到駱笙身邊。
謝飛的同僚送得更實在,三個大包裹,是大家湊的,遞給駱笙,說道:“嫂子,你們一路走著帶太多東西不方便,所以大家只湊了五百兩現(xiàn)銀,還有一些衣服和面餅。以后在其他地方,我們還會想辦法?!?/p>
駱笙使勁搖頭,眼圈紅著:“不必這么客氣,路上朝廷會配發(fā)米糧?!?/p>
那個同僚再次推過來,不肯收回。
看著駱笙一夜白發(fā),那幾位將軍說道:“將軍與嫂嫂伉儷情深,然天不假年,嫂嫂一定要放寬心,照顧好將軍的子孫,讓將軍在天之靈得以告慰?!?/p>
這句話,是希望駱笙堅強活下去。
駱笙紅著眼圈點頭,接下包袱,行禮道謝。
五百兩現(xiàn)銀,挺大一包袱,再加上點心、鞋襪衣物,足足有五六十斤。
謝星朗接過去,連同徐懷信送的,四個包袱,都接過去,放在自己身邊,他準備起程時掛在自己的枷鎖上。
“我力氣大,等會兒我扛著就行。”謝星朗現(xiàn)在手不能隨便動,腳上的鐐銬也嘩啦嘩啦地響。
駱笙娘家人已經與駱笙抱在一起。
外祖父駱老將軍早已作古,外祖母六十多歲,哭得半天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