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推開門那一刻,映入眼底的是寂靜漆黑的房間。
江染不免詫異。
客廳連成一線的廣闊落地窗將城市的光收攏,悠悠投在了對面的沙發(fā)旁的地毯上。
房子里好像沒人一樣。
“蔣弈?”
不知為何,江染心里有一絲不安。
她聲音不覺都變得很輕。
仿佛怕驚擾了什么。
可就在她走到沙發(fā)一側(cè)時,才發(fā)現(xiàn)男人的身軀窩在角落,他身上蓋著一條薄毯,雙眼閉著,安靜得讓人莫名有點心疼。
“……阿弈。”
江染松了口氣,馬上丟下手包,整個身子蹲到了沙發(fā)邊上。
她輕輕喚了蔣弈兩聲,將他的額頭和手都摸了摸,生怕他有什么不對勁。
“你回來了?!?/p>
似乎是小憩剛醒,蔣弈的嗓音濃郁低沉。
他睜開眼,長睫扇動幾下,目光溫柔地瞧著她,“好快,我以為還得有一會兒。”
“你怎么不開燈?是累了嗎?累了應(yīng)該會去睡的,哪里不舒服嗎?”
江染的問題一個接一個,蔣弈都無暇答復(fù),將她說著起身又想去做些什么,他直接伸手將她拽入懷中,坐到他大腿上。
“是有點困。剛剛天沒這么黑,我在想事情,不小心睡著了?!?/p>
蔣弈淡聲,微熱的氣息擦著江染耳朵根直攀上來,讓人瞬間就要亂了分寸。
她趕緊用手隔開男人的臉,再一次摸了摸兩人的額頭,“……蔣弈,你不對勁,該不是發(fā)燒了吧,你頭比我燙!”
蔣弈低聲:“沒有?!?/p>
“測體溫!”
江染這次可不由蔣弈說了算,她迅速掙開他的手臂,馬上就去找藥箱了。
蔣弈無奈,但確實身體有些沉,便沒有起身跟去,等著江染拿過來體溫槍,他配合地仰了仰頭。
輕微的電子聲響過后,江染臉色也變了。
“37度,你果然是發(fā)燒了?!?/p>
“一點發(fā)熱,身體的炎癥沒有徹底消下去,醫(yī)生說正常?!?/p>
蔣弈不想被人一直擔心,他剛想轉(zhuǎn)移話題,但江染沒理他,拿手機直接打給了醫(yī)生。
她聲音相當溫和客氣,只是密集的話里藏不住焦慮和關(guān)切。
蔣弈從旁看著她一邊打電話一邊走動的身影,心里塵封已久的瘡疤忽然隱隱作疼。
如果時間能永遠停留在這一刻,不再往前走,他會不會更幸福?
蔣弈手邊的手機屏幕已徹底暗了下去。
早上舒寧發(fā)來的消息,他還是做了回復(fù)。
只有短短一句話:
“我已非良人,祝你幸福?!?/p>
舒寧的心思他很清楚,見如不見。
這句回復(fù),已經(jīng)是他為兩人曾經(jīng)有過的美好,能給出的最后回應(yīng)。
舒寧應(yīng)該也知道他不受威脅,她發(fā)的消息很可能給舒家?guī)砺闊?,可她抱著從前的幻想,已然顧不得這些。
既然舒家有恩他,蔣弈自然也不想對舒寧做什么。
何況……就算堵上了她的嘴,他能永遠藏住自己的秘密嗎?
他沒有自信。
更不想欺騙江染。
舒寧的話反倒提醒了他,即便他做得千好萬好,也難免會有閃失。
就算他篤定江染不會離開自己,但又怎么忍心……將她置身于風險之中?
蔣弈做好了舒寧會將自己的事告訴江染的準備,所以今天一天下來都是心神不寧,好似在等審判。
但江染回來并沒有異樣。
大概是舒寧還沒有找她說些什么。
“醫(yī)生說了,你有炎癥,要按時吃藥的?!?/p>
終于,江染掛斷了電話回來,她邊說著邊去給蔣弈準備藥片和熱水。
蔣弈輕輕咳嗽了一聲,江染馬上又跑了過來,“不行,要不我還是叫醫(yī)生過來,再給你看看吧!”
“醫(yī)生才剛走不到兩個小時。”蔣弈拉住江染的手臂,“我只是需要休息,我吃藥就好?!?/p>
“可是……”
“江染,偶爾尊重一下病人的意見,好嗎?”
蔣弈正色開口,聲音雖輕,卻很認真。
“好吧?!?/p>
江染也只能沉了口氣,將熱水遞上,喂男人吃了藥片。
看他喉頭竄動了兩下,將所有藥都吃了下去,她又把他腿上的毯子往上掖了掖,想要扶他回房間休息。
“我還不想睡,”蔣弈低聲,挽著江染的手讓她坐到自己身邊,偎入自己懷中,“今天周奉堂找你什么事?”
“還是周家那些事,嚴明桃一直想要我在周氏出錯,她沒人可用了,找周奉堂……”
江染說到一半就不想說下去了,怕蔣弈在意,“反正我們都說開了,大伯和嚴明桃不一樣,他沒有那么在意權(quán)利?!?/p>
“這一次,嚴明桃用我擾亂你?”
就算江染不說明白,蔣弈也都猜到了。
他受傷昏迷前第一時間就吩咐阿旭封鎖了消息,江染不可能知道。
“放心吧,她擾亂不到我。周氏的繼承權(quán)在我這里,她能怎么樣?”
江染趕緊開口。
她已經(jīng)看到男人眼底光彩黯淡。
嚴明桃是只能耍低劣的動作,還有蔣家作為江染的家人,她用盡全力,也未必能威脅到江染分毫。
可蔣弈清楚,在家里無依無靠,還要處處提防的日子不好過。
因為從小,他就是這么過來的。
但江染要強,越是有挑戰(zhàn)的工作她越是會做下去,她偏要證明自己,將周氏徹底從繼承家業(yè),變成自己的心血。
他當然也會全力支持她。
“以后不必為了我沖動行事。這次周氏的項目很重要,你不應(yīng)該離開的。”
蔣弈眉頭皺起,他聲音平靜,可字字句句都有內(nèi)疚的意味。
他從不喜歡連累別人,更別說是自己喜歡的人。
江染無奈,“人要是一直沖動那是瘋子,但要是能一直冷靜……那就不是人了?!?/p>
“我是想做正確的事情,但有些時候,我只想跟著心走。”
女人的聲音柔下來,她伏在男人胸口,聽著他有力的心跳,感覺到無比慶幸。
慶幸她第一時間趕到了對方身邊。
哪怕周奉堂真的去幫了嚴明桃,她也心甘情愿。
“江染……我能問你個問題嗎?”
忽然,蔣弈的聲音沉下,他似乎相當猶豫。
江染很少見男人這樣不果斷的說話方式,不解地看著他,“你說?!?/p>
“你喜歡我什么?”
蔣弈頷首,眉宇間蘊著一絲難以察覺的不安。
他頓聲,馬上又補充道:
“我的意思是,如果我和你想象的完全不一樣?;蛘哒f你認為的我,只是表象,我沒有你想的那么好……”
“是不是越是優(yōu)秀的人,越是對自己要求很高?”
江染聽笑了,直接打斷了蔣弈。
她能理解蔣弈小時候不是嬌生慣養(yǎng),蔣振宗太嚴厲苛刻,可能把孩子整得有點自卑心理了。
但他還是蔣弈啊。
蔣家唯一的繼承人,蔣氏財團高高在上的總裁。
商場上,他翻手為云覆手為雨。
卸下光環(huán),他獨自站在那里就是一道風景。
初次見他的時候,江染都沒想過能和他談愛……
要說不自信,她在他面前才該有點。
“告訴我?!?/p>
蔣弈沒接江染的打趣,他相當誠懇地盯著她,似乎一定要在她這里得到個確切的答案。
“你身上確實有很多優(yōu)點值得我喜歡,不過我喜歡你……不全是因為你的優(yōu)點,是跟你在一起,我覺得人生很幸福、很有憧憬。我很想要跟你一直這樣過完這一輩子。”
“而且我覺得,喜歡一個人不該有什么特定的原因和道理?!?/p>
“你會喜歡上一個人,就是會自然而然想跟他在一起,無論他真實的樣子如何,你都愿意接受和包容,只要他是他,你就會喜歡。”
江染一邊思考,一邊同樣鄭重地回應(yīng)了蔣弈。
見男人看她入神,似也在想些什么,表情相當凝重,她又莞爾一笑。
伸手摸住他的臉龐,“你放心,我知道熱戀期和婚后總會有變化,我不要你一直圍著我,你只要做你自己就好。況且我們不是說好了嗎?要有信任,第一條就是相信我們會走到最后。”
“……”
蔣弈看著江染,嘴角牽了牽,笑意仍舊不達眼底。
聽到她的話他也很感動,但就是因為感動,才更覺無地自容。
她如此坦誠待他、認定他,而自己卻無法將那些過往說與她。
他不敢。他太害怕失去。甚至不想給她選擇的機會。
許久,蔣弈伸手再次將江染的頭摁到心口。
“我知道了,你喜歡我這個人,哪怕我是個瘋子?!?/p>
只是一句玩笑話,江染卻聽出來男人的低落,“怎么了?我覺得,今天你心情好像很不好?”
“沒有,和你在一起,我心情很好?!?/p>
蔣弈低聲說著,抱江染的手也更加用力了。
江染感覺到對方不想多說,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也許人身體不舒服,都會比較低落。
就算真有什么事情,她也想等蔣弈想說的時候再說。
睡前,蔣弈和江染提起了婚房的事。
他這幾天趁著養(yǎng)傷,讓阿旭去看了幾套別墅,離周氏較近,環(huán)境風景私密性都很好。
唯一的缺點就是,太方便江染工作了。
其實按照蔣弈的私心,他更傾向于找個世外桃源,兩人一住進去,十天半個月都回不到城市里。
江染在男人的手機上看了阿旭拍的視頻,覺得各有各的好,完全挑不出來。
“回頭等你好了,我們?nèi)ガF(xiàn)場看吧,不急于一時?!?/p>
再說了,現(xiàn)在也搬不了家。
蔣弈養(yǎng)傷至少還得兩個月,剛好可以等他痊愈,搬家后……順便辦個婚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