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間,江麥野想了很多很多。
她想沖上前狠扇謝覲州幾巴掌,想對著他一頓拳打腳踢,想把他現在的矜貴撕碎!
如果她這樣干了,郭雅雯和郭家的那個王八蛋司機一定都會嚇得呆住吧?
打完了再質問謝覲州,為什么失信,為什么消失,為什么要在她最需要他的時候當逃兵!
然后……然后狼狽的她能得到什么呢?
謝覲州的懊悔和道歉?
還是一句輕飄飄的“這個瘋子是誰我不認識”?
呵!??!
“小江?!?/p>
董美娟回來時撐了一把傘,“快跟我走,對方現在就有空!”
江麥野二話不說就跟著董美娟走了。
曾經,她只要看著謝覲州那張臉,沒滋沒味的粗糧饅頭都能吃出甜來,謝覲州偶爾對她笑笑,她的頭會像喝了三大碗烈酒那么暈!
現在,謝覲州在她眼里算個毛線啊——不,不該把謝覲州和毛線比,毛線能幫她掙錢,謝覲州只會影響她賺錢的心情!
最好的前任,就該像死人一樣安靜,誰也別打攪誰的生活。
董美娟的嗓門是與同事吵架狠練過的,一句“小江”,引得謝覲州下意識看來。
他只看到撐傘前行的兩個背影。
一個豐腴一個纖瘦。
瘦的那個……很像江麥野。
“很像江麥野”這五個字,已經能讓謝覲州駐足了。
可江麥野怎么可能出現在這里?
“覲州,怎么了?”
郭雅雯已經坐進了車里,奇怪謝覲州怎么不上車。
“沒什么?!?/p>
等謝覲州坐到旁邊,郭雅雯說起了剛看過的洋房。
“這棟房子要想住人,還要收拾一段時間呢,只能繼續(xù)委屈你和我們住賓館啦!”
謝覲州也不著急,“房子能返還已是意外之喜,我本來也沒抱太大期待?!?/p>
房子是他母親家的祖產,符合政策返還到了謝覲州名下。
郭家也有這樣的房產,不過郭家的運氣不如謝覲州,謝覲州拿到的這套洋樓之前是某個單位在辦公,這么多年還有人維護著,現在只需要修整和添置家具就能住人。
郭家的房產成了民居,一棟洋樓里住了二三十戶,房子原來的格局被破壞嚴重,要想住人還要拆除違建整體翻修。
即便是這樣麻煩,郭銘昌看到返還的房子還是很高興,說自己年少時在申城求學就住在那棟房子里,房子里有很多讓他懷念的溫馨記憶。
相比于郭銘昌,謝覲州對于自己名下的這套洋房就沒特殊感情了。
這就是一套房產而已。
類似的房產,他在港城已經有多套。
人在擁有第一套房產時會特別激動,往后,一套、兩套……很多套,最初的激動早就沒了。
事實上,謝覲州28歲的人生里,最有感情的是村里那個用牛棚改成的住所。那房子夏天漏雨冬天漏風,是謝覲州迄今為止住過最差的居所。
但,住在那個最差的房子時,有一個對他很好的人,連帶著那個最差的房子都變得沒那么差了——
謝覲州胸口一陣密密麻麻的刺痛:既然要騙他,為什么不能騙他一輩子?
車子駛過岔路口時,謝覲州忍不住朝著那雜亂民房低矮的小巷看去。
雨幕深深,眼熟的背影杳然無蹤。
……
“這是我妹子。”
董美娟壓低了聲音,和蹲在屋檐下的吃面的男人說話:“她是絕對可靠的人?!?/p>
董美娟說一句,江麥野就跟著笑一笑,誓要將自己乖巧老實還可靠的形象深植男人心中。
男人剪了個很短的寸頭,五官不出眾,氣質很接地氣,捧著一個掉漆的大搪瓷碗吃面,腳上還踩了一雙破膠鞋。
然而江麥野并不敢因為對方的形象就輕視他。
她就沒見過美娟姐對誰說話這么低三下氣過!
不厲害的人,美娟姐哪會這樣?
何況……男人的院子里不止江麥野、董美娟兩個客人,就這幾分鐘功夫,進進出出好幾批人了。
毛線,不是寸頭男人唯一在做的生意。
江麥野還聽到了其他貨物的名稱。
她心里都有點打鼓了。
就她那點點原料用量,人家樂意搭理她嗎?
“嗝——”
江麥野長得再漂亮,對寸頭來說都不如搪瓷碗里的面條有吸引力,董美娟的話他也始終沒理,等他終于吃完那碗面,一聲滿足的嘆息溢出:
“可算飽了!”
寸頭這才正眼看江麥野:“你別總讓你姐說,你自己是啞巴嗎,叫什么名?”
“江以棠?!?/p>
江麥野面不改色,董美娟眼角抽搐。
寸頭笑了:“真名???”
“百分百真名!”
申城確實有“江以棠”這么個人嘛,百分百是真名。
董美娟捂臉不忍看,寸頭卻很滿意:“挺機靈的嘛。你要是倒霉被抓了也記得要拿出這種無賴勁出來,一個人倒霉勝過大家一起倒霉,你說對不對?”
江麥野猛點頭:“對!我要倒霉被抓了,我就說自己的毛線是路上撿來的,跟誰都沒關系!”
寸頭滿意了,指了指堂屋:“左邊的屋,自己挑去,挑完了自己寫好品類顏色和重量,我讓人給你結賬。以后別讓你姐帶路了,你想補貨了就自己來?!?/p>
一點點小生意,寸頭都懶得自己出貨,權當給黃主任一個面子。
寸頭不在意,江麥野卻大喜,說了好幾聲感謝大哥才跑去挑毛線。
左屋的毛線真不少。
腈綸線、毛腈混紡、全毛,各種檔次的毛線應有盡有,就那樣隨意用袋子裝著擺放在地上。
架子上有幾個紙箱子,江麥野探頭一看,好家伙,是她上次買過的那種羊絨線。
太貴了太貴了,江麥野連看都不敢多看,認真挑選起了自己想要的毛線。
她聽見董美娟和寸頭在外面閑聊,還聽見有人進來和寸頭匯報。
“他一定要10塊5毛。”
“那就讓他滾。9塊8毛,我能給的最高價。他不賣給我,我看整個申城誰能吃下這批貨?”
寸頭的聲音特別大,說話帶著舍我其誰的底氣。
在寸頭的堅持下,還是以9塊8毛的價格成交了。
“把人叫進來喝杯水?!?/p>
寸頭吩咐手下。
江麥野正好選完了線,拖著袋子出來。一抬頭,和站在寸頭身邊的曾小虎四目相對。
兩個人都懵了。
“你——”
“我——”
江麥野腦子里閃過荒誕的念頭:那個什么9塊8毛,不會是寸頭給她那批瑕疵品毛線的報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