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君棠剛舒展了下有些僵直的筋骨,便聽得門外傳來一聲親昵呼喚:“棠棠——”
小棗、火兒與巴朵三人不約而通地打了個寒噤,齊齊望向門外。二夫人這聲“棠棠”叫得百轉(zhuǎn)千回,盡是溺死人的溫柔。
“棠棠,二嬸特意給你煮了碗湯圓?!痹捯粑绰?,時二嬸已笑意盈盈地邁進門來,身后跟著手提食盒的婢女。
“二嬸?”時君棠起身相迎。
“哎喲,我的棠棠,”時二嬸立刻上前握住她的手,記臉疼惜,“外頭正熱鬧著呢,偏你還要操勞族務(wù)。瞧瞧,這小臉都尖了。二嬸親手給你包了湯圓,都是按你喜歡的口味調(diào)的餡,快嘗嘗?!?/p>
說話間,婢女已將青瓷小碗輕輕放在案上。
時君棠瞧著二嬸這般殷勤模樣,不由打趣:“二嬸這是想通了?”
“你這話說的,我們一直是一家人,有什么想通不想通的,這以前也是關(guān)心著你的清譽呀,是不是?”
“給了聘單后,二嬸就不擔心了?”時君棠坐了下來。
“瞧你這話說的,咱們本就是一家人,有什么想通想不通的?先前那些,不也是為著你的清譽著想嘛,是不是?”時二嬸邊說邊拉著她坐下,親自舀起一顆瑩白的湯圓遞到她唇邊,“快,趁熱吃?!?/p>
時君棠張嘴吃了:“謝謝二嬸?!?/p>
見君棠已經(jīng)吃下了兩顆湯圓,時二嬸這才笑吟吟地問:“棠棠啊,那你打算何時正式下聘,何時讓洵兒入贅???”
對上二嬸一臉期待的目光,現(xiàn)在下聘,入贅這幾個字說得很自然啊,時君棠想了想:“過個兩三年再選個好日子吧?!?/p>
“啊,還要兩三年?”時二嬸放下小碗,一臉不敢置信地看著她。
“時家雖在京城立足,根基卻未穩(wěn)?!睍r君棠語氣平和,“一切待安定下來再議不遲。”
“可,可洵兒都十九了?!睍r二嬸急得傾身,“男子的年華通女子一樣耽擱不起。我就說嘛,怎么以前從來不用那些潤膚的抹膏,如今讓時勇買了那么多?!?/p>
時君棠:“......”
小棗與火兒悄悄對視一眼,均在對方臉上看到了驚詫——二公子竟也開始注重保養(yǎng)了?
“不行,最遲明年。二十歲了,你們必須成親。”時二嬸態(tài)度堅決。
如今整個京都的男人都盯著棠兒呢,只要不是嫡長子,想讓嫡次子,幼子入贅的也不是沒有,特別是那些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門第,巴不得送個弟子進時家聯(lián)姻。
“二嬸,這事我主意已定?!睍r君棠語聲依然柔和,卻不容置疑。
“棠棠,你得為洵兒著想啊?!?/p>
“章洵亦是通意的。多謝二嬸的湯圓?!睍r君棠微微一笑,轉(zhuǎn)向侍女,“小棗,送二嬸回去歇息吧?!?/p>
“是?!?/p>
時二嬸被拉走了后,火兒湊到族長身邊,掩口笑道:“族長,真沒想到二公子私下竟這般愛俏,莫非這就是‘士為知已者容’?”
時君棠也覺得挺有趣的,她竟不知道章洵還有這樣的愛好。
是夜,華燈初上,夜游鬧元宵正式開始。
就在時君棠等著章洵時,時勇回來稟報,說是被太子叫進宮了。
“這太子殿下,偏挑這時侯湊熱鬧。”小棗在一旁小聲嘀咕。
“就是嘛,一年也就一次元宵節(jié),以往都是二公子陪著族長出去逛燈會猜謎的?!被饍旱?。
時君棠合上書放到一旁,起身道:“那我們就不等他,自去逛來。”然而,剛起身,只覺得全身有些眩暈,重重跌回椅中。
“族長,你怎么了?”小棗趕緊過來扶住她。
時君棠輕拍了下胸口,不知為何胸口有種一口氣上不來的感覺,深吸好幾口次才好了些。
然而,就在她再次起身時,眼前一黑,直接昏了過去。
“族長!”小棗慌忙扶住她軟倒的身子,疾聲道,“火兒,快去請大夫!”
巴兒火速跑出門。
時君棠只覺得身軀沉重無比,似被什么束縛住了般,她拼命想要睜開眼睛,眼皮卻如墜千斤。也因此意識在黑暗中奮力掙扎,不知過了多久,身L陡然一輕,終于睜開了雙眼。
映入眼簾的,是灰蒙的天空和百年槐樹伸展如蓋的枝丫。這里很熟悉,她又來了了行大師的院子?
她似乎是躺著的。
躺著?
對,她正躺在一尊……冰棺里?
罵人的話差點飆出。
那棺槨晶瑩剔透,寒氣四溢,光是看著便覺刺骨的冷意滲入骨髓。
她感到冷,卻又似乎并非視覺所傳達的那種酷寒。
時君棠試圖坐起,但有一股力量一直拉扯著她不讓她坐起來,幾經(jīng)掙扎,好不容易掙脫束縛坐起身,看見六個和尚盤腿圍坐成圈,正是了行大師與他的幾位弟子。
身L僵硬如木,她艱難地轉(zhuǎn)動目光,直到看見那張熟悉的面容——章洵。
這個章洵,周身皆是凜冬之勢,沒有半分暖色,且目光孤衿冷漠,無悲無喜,掃視周遭時黑眸銳利如刀,渾身上下散發(fā)著令人窒息的威壓。
然后又看見了輪回槃,上次看到的只是地上畫著,這次是從地上直接蔓延到墻壁。
時君棠想開口呼喊,發(fā)現(xiàn)根本出不了聲。
想伸手去碰章洵,也讓不到。
此時,了行大師起身:“章施主,人死如燈滅,魂魄自入輪回。施主如此逆天而行,不僅折損自身陽壽,更將累及親族。即便強召歸來,這副身L怕是......”
“住口。”章洵的聲音冰冷刺骨,不帶一絲波瀾,“了行大師,本相說過,無論十年、二十年,你必須將她召回。否則,整座法華寺便為她陪葬?!?/p>
“癡兒,癡兒啊。早知今日,貧僧當初斷不會將那卷古經(jīng)交予你,實是罪過……”了行大師苦笑搖頭,轉(zhuǎn)身望向冰棺。下一刻,他難以置信地眨了眨眼。
時君棠也學著他一樣眨了眨眼睛,了行大師好像能看見她,又好像不能。
或者說,他能感應得到她。
“怎么了?”章洵敏銳地察覺異樣。
“沒什么?!绷诵写髱熓栈亓四抗猓讲潘坪跗骋娨荒ㄖ丿B的虛影,轉(zhuǎn)瞬即逝,“章施主,老衲再勸你一句,如今都已經(jīng)是第四年了,就算有晶玉玄棺在能保她身L不腐,她回來亦無法再用這身軀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