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君棠知道自已這番話一出,庶出一支便再難安于蟄伏。她冷眼掃過他們激動難抑的神情,聲線陡沉:“可如果你們用骯臟,下三濫的手段來謀奪族長之位,下場便不是今日的成王敗寇這般簡單了?!?/p>
時君棠眼中的凜冽的殺氣讓四人皆脊背生寒。
“你們自已好好想想吧?!睍r君棠轉(zhuǎn)身踏出破屋。
屋外,兩名長袍男子正恭敬地站著,兩人亦是一身風(fēng)塵仆仆,見時君棠出來齊齊執(zhí)禮:“見過家主?!?/p>
“里面的話你們也聽到了,知道該怎么做了吧?”
“是?!?/p>
這兩人是她的門客,六位進(jìn)士其中兩位,被調(diào)放去了外縣,上輩子沒用上,這輩子自然是要用上的。
她給他們的任務(wù),便是與時氏庶出的這些人周旋往來。
回城時,太子妃喜慶的厭翟車正沿著御道迤邐而行,時君棠命馬車停駐遠(yuǎn)處看著。
“郁大姑娘就這樣嫁進(jìn)了東宮,”小棗望著喜慶儀仗輕聲嘆息,“火兒,往后與青荷說話須得仔細(xì)了,萬不可泄露半分端倪。”
火兒點(diǎn)點(diǎn)頭。
“先回府吧?!睍r君棠放下了簾子,將漫天喜慶隔絕在外。
太子與太子妃大婚,時府受到了郁府和東宮兩邊的婚帖,母親攜二房三房去了郁府,她與章洵則赴東宮之宴。
章洵早早地便去了,而她還得回家換身衣裳。
東華門朱漆大門外早已停滿了王公貴胄的馬車,時府的馬車一到,立即有宮人上前迎接。
步入宮苑,眾多朝臣正與姒家族人寒暄,見她到來,亦有不少人迎上前見禮。
時君棠含笑回禮寒暄,走了幾步,看見姒長楓,兩人都像沒事人似的上前執(zhí)禮相待:“時族長?!?/p>
“姒族長?!?/p>
如今時家和姒家都是京中望族,誰居二,誰又居三雖未定論,但不是時家就是姒家,因此大家都不愿意得罪。
不遠(yuǎn)處,一些貴夫人在竊竊私語著:
“表面風(fēng)光罷了,背地里不知遭多少非議?!?/p>
“女子偏要混在男人堆里議事,成何體統(tǒng)?”
“聽說她以后還要招贅,不知誰家好兒郎會被禍害了?!?/p>
此時兩位內(nèi)閣大人周舒揚(yáng)周大學(xué)士,與卞宏卞大學(xué)士笑呵呵地從廊下過來,周圍的人見狀,紛紛上前招呼。
姒長楓上前躬身行禮,一派熱絡(luò):“周大學(xué)士,卞大學(xué)士,多日不見,二位大人氣色愈發(fā)康健了?!?/p>
“哈哈哈,姒族長客氣了?!敝艽髮W(xué)士拈須笑道。
卞大學(xué)士朝虛空拱手:“都是托陛下的洪福啊。這不是時族長嗎?”看到時君棠時,臉上的笑容消失了不少。
“見過兩位大人?!睍r君棠掛著禮貌的笑容。
周卞兩人打完招呼便又去跟別人周旋,任誰都看得出來,對這位時族長,兩位大人并不喜歡。
姒長楓越過時君棠身側(cè)時,腳步微頓,一冷笑逸出唇畔:“時族長,往日那些,不過戲前的鑼鼓,真正的棋局中心,你連觀棋的資格也沒有。”
“是嗎?姒族長連嫡長子都愿意舍出去,就不知道這戲前的鑼鼓,姒族長唱得可盡興?”說完,時君棠先一步離開。
姒長楓臉色瞬間慘白,盯著她的背影切齒道:“我必令時家加倍奉還?!?/p>
就在時君棠想去休息一會時,一名宮女過來悄然說了幾句。
此時,章洵正從月華門進(jìn)來,見到棠兒朝著對面的園子去,一腳正要邁去已經(jīng)被幾位大人圍住。
園子里比較清冷,偶有幾位夫人走過,就在時君棠走過一處玉石假山時,一張小臉突然從假山中探出頭來,脆生生喚道:“師傅!”
“二十二殿下?你在此刻找我,若被太子的人瞧見了,不怕受責(zé)呀?”時君棠好笑地看著他,發(fā)現(xiàn)幾日不見,小家伙長高了不少。
“不怕,你對本殿下有救命之恩?!眲`理直氣壯地說著:“整個宮里人都知道,父皇為此還賞賜了不少東西給時府。師傅,你陪我說會話唄。”
劉玚眼中有著對自已的孺慕之情,看見她時,目光都帶著孩子的活潑和依賴,時君棠知道兩人因為谷底的一段時間相處,這皇子對她頗為信任:“只能半炷香的時間?!?/p>
師徒兩人走于沒什么人的小道上,劉玚跟她說著這些天宮里的情形,特別是自已的事。
“自從我救了二十哥,他不欺負(fù)我不說,還把所有好東西都送給我,我都收,可他如今黏著我不放。”劉玚想到二十皇兄劉瑞,這個以前以欺負(fù)他為樂的皇兄一臉無奈:“還說我們同病相憐,他可比我幸運(yùn)多了。”
時君棠靜靜聆聽。
“不過如今他也沒了母妃的呵護(hù)?!边€要被父皇利用做他的擋箭牌。
見他倏然沉默,時君棠輕聲問道:“所以殿下心生憐憫了?”
“父皇說,身在皇家,心軟是最無用的品性?!眲`抬頭看著她,眼中帶著困惑:“師傅,真是這樣嗎?”
這話很難回答,一個說不好,容易讓人走上極端,時君棠道:“皇上親政有七十三年了,算上現(xiàn)在這位太子,一共有四任太子,若時時共情,早已心力交瘁。殿下,不用去惋惜棄子的命運(yùn),有時,連我們自已也不過是一枚棋子而已?!?/p>
她不懂君王之道,但想來和做家主沒什么區(qū)別。
自她當(dāng)上了族長,一直在平衡著各種矛盾,是仁,還是狠,是信任還是猜忌,這些分寸要劉玚自個去明白。
劉玚突然抓住了她的袖子,一臉認(rèn)真地問道:“師傅,您不會害我的,是不是?一輩子都不會,是不是?”
時君棠失笑:“殿下與其要這樣的空口承諾,不如讓自個變強(qiáng)。這比任何誓言都來得可靠。”
劉玚小臉有些失望,卻仍倔強(qiáng)地拽著手中的云錦:“我就想師傅承諾一輩子不會害我,只會保護(hù)我。師傅,您說嘛?!?/p>
“不說?!?/p>
“師傅?!眲`拉著她的袖子撒嬌。
后面跟著的火兒和巴朵相視一笑,小殿下現(xiàn)在這么依賴族長,這是好事,她們倒真希望眼前的師徒能一輩子如此。
“多大人了,拉拉扯扯的像什么話?快放開?!睍r君棠輕拍他手背,詳裝出冷淡的面容卻帶著一絲縱容:“成何體統(tǒng)?!?/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