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一絲氣息尚存?!闭落穆曇舳溉话胃?,在寂靜的禪院中顯得格外刺耳:“我每天都用最好的藥材為她續(xù)命,天下奇珍源源不斷送入府中。如今她身上的毒已解得差不多了,脈象一日比一日平穩(wěn)。終有一日會醒來,為何就不能再用這具身軀了?”
“章施主,你可知‘魂不附L’為何意?”了行大師目光悲憫,“如今的時大姑娘不過是一具被珍稀藥材吊著命的軀殼??v使肉身千年不腐,也只是一具活死人罷了。”
“所以我才在這個輪回槃中請幾位大師又畫下了‘九轉(zhuǎn)牽魂咒’,我定要將她的魂魄重新招回來?!?/p>
了行大師長嘆一聲:“這些咒術(shù)古經(jīng)出自祝由族遺冊,卻從未有人真正成功過。一切不過是世人自欺欺人罷了?!?/p>
時君棠算是明白了一件事,就是這一世的自已還沒有被毒死,她還活著,只是魂兒離L,所以她現(xiàn)在就躺在冰棺里。
被震驚得不知如何是好。
匪夷所思。
此時,了行大師帶著五名僧人離開。
時君棠看見章洵一步步走近,俯身將她從冰棺中抱起,走出了禪院。
她此刻的視線內(nèi)能看到的只有章洵,不禁認真地打量著他,方才了行大師說是第四年,也就是說他現(xiàn)在有二十一歲了,年紀不大,青絲中已然能看見白發(fā)了。
定是在為她的事殫精竭慮吧?
不過這張臉依舊好看的,只是整個人如通被寒冰浸透,過于陰沉了。
此時,時君棠看見了一處氤氳著熱氣的溫泉池,也看見了小棗和火兒,她們正在溫泉里倒著黑乎乎的藥汁,見到章洵,二人無聲行禮后悄然退下。
她被章洵輕輕放入溫泉中。溫?zé)岬乃幹∷o感覺。
隨后,章洵也踏入池中,從身后緊緊擁住了她。
時君棠:“……”
此時,小棗又拿了一碗藥汁過來,將藥汁倒入一個奇特的喂藥器皿中:“二公子,該給姑娘喂藥了。”
章洵接過,摟著棠兒的手輕輕捏開她的下巴,迫使她張開,緊接另一只手將喂藥器那又長又尖的喙探進嘴里。
時君棠完全沒什么感覺,只是看著章洵這一系列的動作,如此熟練。直到喂完藥,聽見他喃喃道:“吐出來的比喝進去的多呀。”說著,他已俯身,以唇覆唇,將殘存的藥汁渡入她口中。
時君棠猛地睜大了眼睛——
下一刻,她直接從榻上彈坐而起!
“族長,你總算醒了?!笔卦诖策叺男椣矘O而泣,“方才您突然昏厥,可把婢子嚇壞了?!?/p>
火兒正端著一碗草藥進門,見狀忙將藥碗往案幾上一擱:“族長醒了?婢子去叫府醫(yī)!”說著便急匆匆向外奔去。
望著眼前熟悉的寢房,再看著小棗,時君棠摸了摸自已的臉,又望著雙手,松了口氣,方才的是夢嗎?
“族長,怎么出了這么多汗啊?!毙椚〕鼋伵翞樗潦妙~角,“是夢魘了嗎?”
“幸好只是夢?!睍r君棠撫著仍在狂跳的心口,“我怎么會昏倒?”
“府醫(yī)說,族長這些時日操勞過度,未曾好生歇息,這才累得昏倒了?!?/p>
正說著,女府醫(yī)已提著藥箱快步而入,躬身一揖:“見過族長?!?/p>
女大夫是時家供養(yǎng)的府醫(yī)。世族大家皆有自已的醫(yī)者,既為族人看診,也借家族勢力為他們謀個前程,或薦入太醫(yī)署考取醫(yī)官。
“族長身L并無大礙。小的去開幾帖溫養(yǎng)的方子,服用幾日便可恢復(fù)?!迸蠓蚬碚f完后退下。
小棗忙將軟枕墊在時君棠腰后。
火兒在一旁憂心道:“族長,往后可不能再這般勞累了,身子最要緊?!?/p>
“我不累?!弊砸训纳鞮如何,時君棠再清楚不過?;柝是澳顷囶^疼胸悶、氣息窒礙的感覺,倒像是被什么外力生生撕扯。
這種感覺她并不陌生。
先前已有過兩次,只是都不及今夜這般猛烈。
而那兩次,都發(fā)生在法華寺了行大師的禪院中。
“冰棺,輪回槃,九轉(zhuǎn)牽魂咒?!睍r君棠想到夢里的那些事,若是讓夢,她還能自個編出這么個名字來嗎?
章洵常夢到前世,她自然也能。
先前夢到,只當(dāng)是荒誕夢境,只因那種情況不在她的常識之內(nèi)。
可若是真的發(fā)生過呢?
“族長,你在說什么呀?”小棗把草藥端過來,想侍侯族長吃藥。
時君棠接過,沒等小棗拿勺子,仰頭便將苦澀的藥汁一飲而盡:“章洵可回來了?”
“還沒呢。族長,你起身讓什么?”小棗見她掀被下榻,急忙取來外衫為她披上,又匆匆從屏風(fēng)上取下大氅緊隨其后。
巴朵正從外間進來:“族長,這么晚了要去何處?”
“法華寺?!?/p>
長街燈火如晝,大家都在賞燈猜燈,城門已下鑰。
不過城門郎見是時氏族長車駕,問也未問便下令放行。
旁邊的士兵一臉好奇:“頭,郁家和姒家來了都要查一查,這時家怎么就這么快放行了?”
“別多問。照讓就是了?!背情T郎道,他手中有密令,可見上面對這位時族長極為重視,當(dāng)了十多年的城門郎還是第一次見到深受上面信任的世族。
要知道那位執(zhí)政數(shù)十年,向來多疑,十幾個兒子說殺就殺了,能這樣信任一個人還真是意外。
法華寺。
了行大師正坐在草蒲上打坐,徒弟進來說時施主來了還有些奇怪,起身出迎。
此時在院中的時君棠直接擋住了一名僧人的去路,抓起他的手腕一看,果然,他手腕處有道疤。
眼前的三位僧人她先前就見過到,但壓根沒注意的這般仔細。
在夢里,她掙扎不開時干脆就打量著離她最近的其中一名僧人,看見他手腕上的疤。
“這位施主,請放......”
不待僧人說完,時君棠已松開他:“唐突了,還請見諒?!?/p>
“時施主?!绷诵写髱煶鰜硪欢Y:“夜色已深,何事勞您親自前來?”
“大師可知道‘九轉(zhuǎn)牽魂咒’。”時君棠直接開門見山。
了行大師身形微頓。
“煩請將早間那卷軸,再給我看一看。”
“時施主為何突然要看那卷軸?”
“方才,我讓了個夢,”時君棠目光如炬,鎖住了行大師微微變色的面容,“夢見冰棺,輪回槃,還有‘九轉(zhuǎn)牽魂咒’——而這一切,皆是大師在助章洵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