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島的清晨 宇品港的海風(fēng)帶著絲絲的涼意。

第九師團師團長植田謙吉中將站在，巖手丸號軍艦的艦橋旁，藏青色呢制軍裝被風(fēng)吹的獵獵作響。肩章上的金星在晨光中散發(fā)著奪人的光彩。

他年近五十，眼角刻著深淺不一的紋路，左手下意識摩挲著腰間武士刀的刀柄。

“師團長，第一梯隊已開始登船，民眾的熱情比預(yù)期還要高漲?！辈奖脠F長長谷川宣介少將快步上前，目光掃過碼頭涌動的人群，語氣里帶著幾分亢奮“您看，連老人和孩子都來送行，這就是帝國國民的意志！”

植田謙吉沒有立刻應(yīng)聲，只是緩緩抬起頭，刀削斧刻一般的臉龐，充滿著堅毅。他望向欄桿外揮舞太陽旗的民眾，木屐敲擊地面的聲響，大喊著“皇軍必勝”。

他的眉頭卻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隨即又舒展開。

“長谷川少將”他的聲音低沉而有力，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yán)“民眾的熱情是好事，但我們不能只看到這些。上海的戰(zhàn)局比想象中復(fù)雜，南京的中央軍的抵抗很頑強，我們此行不是去耀武揚威的閱兵的，而是實打?qū)嵉膽?zhàn)爭?！?/p>

長谷川連忙立正“屬下明白！各聯(lián)隊已做好戰(zhàn)斗準(zhǔn)備，絕不讓師團長失望，更不讓國民失望！”

“不是讓誰失望?！敝蔡镏t吉轉(zhuǎn)過身，眼神銳利如刀，落在長谷川臉上“是要讓帝國的旗幟插在上海的土地上，讓那些違抗帝國意志的人知道代價。你去告訴各聯(lián)隊長，登船時讓士兵們挺直腰板，讓民眾看到第九師團的士氣，讓民眾們看看金澤師團的勇士們的英姿，我們不僅要打贏戰(zhàn)爭，還要守住大日本帝國的尊嚴(yán)?！?/p>

“嗨！”長谷川重重點頭，轉(zhuǎn)身快步走下艦橋。

海風(fēng)再次吹過，植田謙吉抬手按了按軍帽，目光越過人群，望向遠(yuǎn)方的海面，似乎一眼就看到了大洋的對岸，那里正在上演大戰(zhàn)。

植田謙吉忽然想起了載仁親王的囑咐，一定要讓帝國在上海打出威風(fēng)來，從東北那里丟失的銳氣，要在上海奪回來，讓南京知道大日本帝國是不允許挑釁的。

天剛蒙蒙亮，通往港口的道路上就已人山人海，穿著藏青色軍裝的士兵們排成整齊的隊伍，邁著整齊的步伐走向泊位。

碼頭的鐵質(zhì)欄桿外，擠滿了前來送行的民眾，有穿和服的女人在送別自已的丈夫和兒子，也有身穿工裝的工人在鼓吹著天鬧板載。

第九師團素有“金澤師團”之稱，兵源皆來自北陸地區(qū)的金澤市，士兵們大多帶著家鄉(xiāng)的口音，臉上雖有對遠(yuǎn)方的些許茫然，卻對即將為天皇出征而亢奮不已。

最先抵達(dá)泊位的是師團第一梯隊，士兵們有序登上巖手丸，三笠丸，等十艘軍艦，甲板上很快站滿了身影，步槍槍托抵在腳邊，整齊得如同一片鋼鐵叢林。一個二十出頭的士兵從口袋里掏出家人的照片，輕輕的放在胸前祈禱著。

剛想多望一眼，就被班長拍了拍肩膀“八嘎！別做出這種小女兒姿態(tài)，國民們還在看著我們！我們是要懲戒支那人的！為天皇而戰(zhàn)！”

聽了班長的話，這個士兵趕緊把照片塞回軍裝內(nèi)袋，挺直腰板。

碼頭上的廣播喇叭反復(fù)播放著激昂的宣傳語，播音員的聲音穿透海風(fēng)“第九師團的勇士們！你們承載著天皇陛下的囑托，承載著六千六百萬國民的期望！你們要帶著鋼槍與刺刀，去捍衛(wèi)大日本帝國的尊嚴(yán)！”

每說到“天皇”“帝國”，聲音便刻意拔高，刺得人耳膜發(fā)緊。

人群中的回應(yīng)也瞬間沸騰，有人舉著紙糊的太陽旗揮舞，有人擠到募捐箱前，將硬幣或紙幣塞進箱內(nèi)，幾乎所有民眾都陷入了一種無意識的狂熱吶喊當(dāng)中。

突然，人群里傳來一陣騷動，幾個穿著傳統(tǒng)武士服的男人舉著“反對洋畜制裁”的木牌，從街角快步走來。他們發(fā)髻高束，腰間佩著短刀，臉上滿是肅穆與決絕，路過募捐箱時甚至沒有停頓。

此刻在他們眼中，美國對日本實施的鋼鐵、石油禁運，比前線的東北軍更讓他們憤慨。

領(lǐng)頭的武士停下腳步，從懷中掏出一張泛黃的紙，高聲念起上面的文字“英美洋畜，制裁我帝國血脈！我等武士，愿以血明志，誓守皇國榮光！”

話音剛落，他猛地拔出短刀，刀尖對準(zhǔn)自已的腹部，周圍的民眾先是驚呼，隨即有人高喊“威武??！”

沒人上前阻攔，在日本，這種在重大的事件出征點，或者游行示威點，有武士為國切腹，是很正常的，很多百姓都習(xí)以為常。

反而有幾個青年舉起太陽旗，猩紅著眼睛，跟著嘶吼“威武！威武！天鬧黑卡！板載?。　?/p>

短刀刺入腹部的瞬間，鮮血染紅了白色的武士服，領(lǐng)頭的武士卻忍著劇痛，依舊保持著挺直的姿態(tài)，嘴里還在念叨“以血明志！助我國人覺醒！”

旁邊的兩個武士也相繼拔刀，重復(fù)著同樣的動作，鮮血滴落在石板路上，竟有人朝著血跡跪拜下去，將其視作“忠君愛國”的象征。

廣播里的宣傳語適時響起“諸位國民！洋畜的制裁無法動搖我們的決心！第九師團的勇士們，定能在上海取勝，為帝國取得尊嚴(yán)！”人群的狂熱被徹底點燃，“必勝”的呼喊聲蓋過了一切，仿佛那幾位武士的自殺，不是一場悲劇，而是為戰(zhàn)爭“獻(xiàn)祭”的儀式。

不遠(yuǎn)處，幾個穿著學(xué)生制服的少年舉著“武運昌隆”的橫幅，擠在人群前排，校服外套下的白襯衫印著“愛國”字樣，其中一個少年臉上還貼著小太陽旗，扯著嗓子喊“我也要去前線！我也要為帝國戰(zhàn)斗！”旁邊的大人非但沒有阻攔，反而笑著拍他的肩“好樣的！等你長大，定是勇敢的士兵！”少年聽得胸膛挺直，仿佛已看見自已身著軍裝、持槍沖鋒的模樣。

上午九點，登船哨聲準(zhǔn)時吹響。第二梯隊的士兵們登上昭久丸，白海丸，等七艘軍艦，碼頭的歡呼聲達(dá)到頂峰。有人跟著隊伍往前跑，直到被憲兵攔住才停下。

還有中年男人突然跪在地上，朝著軍艦的方向磕頭，嘴里不停喊著“天皇陛下萬歲”，周圍的人見狀紛紛效仿，密密麻麻的頭顱朝著軍艦低垂，像是一場荒誕的祭祀。

甲板上的士兵們舉起步槍致意，臉上的狂熱與人群如出一轍，仿佛即將奔赴的不是血肉橫飛的戰(zhàn)場，而是一場榮耀的盛宴。

十點整，軍艦的汽笛相繼鳴響，煙囪里冒出的黑煙漸漸籠罩港口，遮住了原本晴朗的天空。一艘艘軍艦緩緩駛離泊位，朝著上海的方向進發(fā)，直到變成海平面上的小黑點，碼頭上的人群才漸漸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