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六點半,京州的暮色已經浸染了半邊天。
省委組織部辦公大樓的燈光大多已經熄滅,只有少數幾個辦公室還亮著零星的光,像墨色畫布上點綴的螢火。
文春林坐在辦公桌后,指尖夾著一支燃到一半的煙,煙霧繚繞中,他的臉色顯得格外陰沉。
桌上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屏幕上跳動的蕭文華三個字讓他心頭一凜,幾乎是下意識地掐滅了煙,挺直了脊背接起電話。
“老領導,您找我?”
文春林的語氣帶著十足的恭敬,甚至比面對省委書記沙瑞明時還要謙卑幾分。
蕭文華,前漢東省委副書記,在漢東政壇深耕三十年,門生故吏遍布全省,雖已退休三年,但影響力依舊根深蒂固。
文春林能從巖臺市一個普通的縣委組織部部長一步步走到今天的省委組織部長,蕭文華的提拔和扶持起到了決定性作用。
說的直白一點,蕭文華就是文春林仕途上的伯樂。
“春林,下班了嗎?”
電話那頭的聲音蒼老卻有力,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來我家里一趟,有件事跟你說?!?/p>
“馬上到?!?/p>
文春林沒有絲毫猶豫,連忙答應道:“我這就收拾東西,二十分鐘內到您家樓下?!?/p>
掛了電話,文春林快速收拾好桌上的文件,將一份標注著“干部考察補充名單”的材料鎖進抽屜。
這份名單里藏著他最后的籌碼,是對抗沈青云的關鍵,絕不能有任何閃失。
他抓起椅背上的深色外套,快步走出辦公室,皮鞋踩在空曠的走廊里,發(fā)出“嗒嗒”的聲響,在寂靜的暮色中格外清晰。
電梯里,文春林對著鏡面理了理衣領,眼底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
蕭文華很少在這個時間點找他,而且語氣如此鄭重,必然是有重要的事情。
下午的時候有人給自己打電話,說沈青云派了一個專案組去巖臺市查案,難道跟這件事有關系?
………………
驅車前往蕭文華家的路上,文春林的思緒翻涌不止。
沈青云最近動作頻頻,先是攪黃了他提名的三十七名干部,又聯合唐國富調查光明紡織廠的國有資產流失案,現在更是直接針對巖臺的案子。
巖臺是他的大本營,蕭文華的很多關系也在那里,一旦出事的話,很可能會牽扯出一連串的人和事,到時候別說他,就連蕭文華也可能被波及。
想到這里。文春林的臉色愈發(fā)陰沉不已。
很快,車子駛進京州東郊的靜園別墅區(qū),這里是漢東退休高官的聚居地,安保嚴密,綠樹成蔭,每棟別墅都帶著獨立的庭院,透著低調的奢華。
蕭文華的家在別墅區(qū)最深處,一棟兩層的中式小樓,庭院里栽著幾株高大的銀杏,此刻葉片已經泛黃,在暮色中隨風輕搖。
文春林把車停在門口,剛下車,別墅的大門就被管家打開了。
“文部長,蕭書記在里面等您?!?/p>
管家的語氣恭敬,引著他往里走。
穿過鋪著青石板的庭院,走進客廳,文春林的腳步猛地一頓,臉上露出明顯的詫異,客廳里除了蕭文華,居然還坐著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
蕭文華坐在客廳正中的紅木太師椅上,穿著一身藏青色的唐裝,手里端著一杯熱茶,眼神平靜地看著走進來的文春林。
他的頭發(fā)已經全白,但梳理得一絲不茍,臉上的皺紋很深,卻透著一股久經官場的威嚴,仿佛即使退休了,依舊能掌控一切。
而坐在他對面沙發(fā)上的中年男人,穿著一身價值不菲的阿瑪尼西裝,手腕上戴著一塊百達翡麗手表,頭發(fā)梳得油光水滑,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笑容,一看就是常年混跡商界的人物。
看到文春林進來,他立刻站起身,快步走上前,主動伸出手,語氣熱情又謙卑:“文部長,久仰大名!我是盛華礦業(yè)的劉天盛,早就想拜訪您了,一直沒找到機會?!?/p>
文春林下意識地伸出手,和他握了握。
劉天盛的手很軟,帶著一絲涼意,握手的力度恰到好處,既不顯得敷衍,也不太過用力,透著商人特有的圓滑。
“劉總客氣了?!?/p>
文春林的臉上擠出一絲笑容,但心里的疑惑更重了。
盛華礦業(yè)他聽說過,是漢東省內最大的私營礦業(yè)公司,總部就在巖臺市,實力雄厚,而且背景神秘,據說和不少高官都有往來。
只是他沒想到,劉天盛會出現在蕭文華的家里,還和老領導如此熟絡。
“春林,坐吧?!?/p>
蕭文華抬了抬手,語氣平淡的說道:“天盛是我的一個世侄,今天找你來,是有件事想讓你幫個忙。”
文春林點點頭,在蕭文華旁邊的椅子上坐下。
管家給他端來一杯熱茶,他端起來抿了一口,目光卻在劉天盛身上停留了片刻。
劉天盛的眼神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雙手放在膝蓋上,手指微微蜷縮,顯然是有求于人。
“老領導,您有什么指示,盡管吩咐?!?/p>
文春林放下茶杯,身體微微前傾,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的姿態(tài)。
他知道,蕭文華既然把劉天盛帶到家里,又特意叫他過來,這件事絕不是“小事”那么簡單。
蕭文華看了劉天盛一眼,示意他自己說。
劉天盛立刻會意,臉上的笑容更加殷勤了:“文部長,其實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我們公司出了點小紕漏,想麻煩您從中協調一下?!?/p>
“哦?什么紕漏?”
文春林不動聲色地問道,心里的不安越來越強烈。
他有種預感,這件事很可能和沈青云要查的案子有關。
劉天盛搓了搓手,語氣帶著幾分尷尬:“是這樣的,我們公司在巖臺市東源縣有個礦,這不是經常要招待領導么?上個月吧,之前公司的一個小職員,在酒店里出了點意外……”
他頓了頓,似乎在斟酌措辭,這才說道:“具體來說,就是她和別人亂搞男女關系,結果突發(fā)疾病,死在了酒店房間里?!?/p>
“亂搞男女關系?突發(fā)疾???”
文春林的眉頭猛地皺了起來,心里面咯噔一下。
東源縣、酒店、女職員死亡……這幾個關鍵詞像針一樣刺進他的心里。
這不就是沈青云下午開會重點強調的王萌萌命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