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晚,裴綏還是回自己家住了,有一段時間沒上來了,家里倒也整潔。
就是有點冷清。
之前雖然也冷清,但好歹有點人氣兒,現(xiàn)在感覺所有的一切都像冷冰冰的模版。
孟識許是九點半回來的,孟笙下午睡了一覺,這會也不困,坐在客廳里一邊看綜藝,一邊和司司玩。
看到孟識許,她笑著打了個招呼。
孟識許環(huán)顧一圈,隨口問,“裴綏呢?”
“回自個家了?!?/p>
孟識許微頓,也想到了什么,唇角扯開一抹淡淡的弧度,“他住在15樓?”
孟笙點頭,“嗯,他喊我們明天早上上去吃早餐,到時候會給爸也準備一份,你明天早上去給爸帶過去,我明天上午要去美術館,晚上會去醫(yī)院看爸。”
孟承禮都快有十天沒見到她了,昨天和今天都打電話來問她工作忙不忙,其實就是在旁敲側擊問她“感冒”恢復得怎么樣了。
明顯是不放心她。
所以,她覺得,她要是再不現(xiàn)身,她爸明天的電話轟炸會更頻繁。
正好,她也想去看看他的恢復情況,雖然總聽舅舅和孟識許他們說爸的恢復情況不錯,但她沒有親眼見到,也總是不太放心的。
孟識許揚眉,好奇問,“聽爸說,裴綏的廚藝很好?!?/p>
“嗯,是不錯的,爸是不是到現(xiàn)在都還在惦記那冰糖甲魚?”
“冰糖甲魚?爸是和我提了一嘴……不對,好幾嘴?!?/p>
聞言,孟笙沒忍住大笑起來,“之前我說他,他還死不承認。”
孟識許也笑,“過兩天我打算回一趟城北,下周一,我要去一趟外交部那邊開會?!?/p>
孟笙點頭,“好。”
兄妹倆又說了會其他的,孟識許就率先回房了。
整個平層,除了書房和衣帽間,還有三間客臥,其中有一間,沒有放床,被孟笙堆了不少禮盒在里面,他搬過來的當晚,就隨便挑了一間,也是離主臥最遠的那間。
等綜藝看完了,孟笙把電腦關了,一手抱著司司,一手拿著手機也回了主臥。
*
美國洛杉磯。
Silverleaf Estates療養(yǎng)院的居住環(huán)境,一共分三個等次,最高的是別墅式,整個園區(qū)里,共有6套連排別墅,環(huán)境和待遇都是最好的。
裴綏剛開始是托人直接預定了一間第三等的單人病房,雖然是第三等,但整個屋子也很亮堂干凈,有專門的護工負責,一年的費用也要好幾十萬。
跟著崔雪蘅去的人除了裴歡外,還有四個人,都是平時一直照顧她的生活和飲食方面的保姆,對她的生活習性和喜好都了如指掌,也是她最熟悉的人。
其中就有杜萍。
如果是單間的話,他們幾人還要在外面租房子,這邊的房子很不好租,崔雪蘅自己也嫌小。
裴昱得知后,一通電話就把房間升級成別墅了,他們住得也舒心。
因為梅園被毀的緣故,又是完全陌生的環(huán)境,崔雪蘅清醒的時間不多,大多數(shù)時候都是糊涂的,要么發(fā)病亂砸東西要出去,要么就是認錯人,把她們幾個都折騰得不輕。
連療養(yǎng)院的外國人護工都請辭了兩個。
到第三周,在藥物的治療下,她的情緒才慢慢穩(wěn)定下來,清醒的時間多過糊涂了,但時常會坐在院子里盯著那棵綠油油的銀杏樹發(fā)呆。
一發(fā)就是一兩個小時。
等回過神,她就會呢喃一句,“不知道……我的梅樹現(xiàn)在怎么樣了?!?/p>
現(xiàn)在一個多月了,基本不會再糊涂了,就是沉默得多,發(fā)呆得多。
裴歡每每看到她這樣,心里也難受,也無法去責怪她,以前就是這樣,總是掰開了說,揉碎了說,只想讓她稍微體諒體諒阿綏的不易。
但這件事情發(fā)生后,她其實很無奈,非常能理解裴綏的心,但看著一直疼她愛她的媽媽變成如此模樣,她真的很痛苦和傷心。
裴歡走到院子里,就看見崔雪蘅坐在遮陽傘下的軟椅上,靜靜望著遠方,思緒悠遠,目光卻顯得空洞無神,不知在想什么。
她他嘆息一聲,走過去握住崔雪蘅的手,在她旁邊的椅子上坐下來,“媽,秀姨在做清燉蟹粉獅子頭和水晶肴肉,您之前不是一直說想吃淮揚菜嗎?中午就能好好嘗嘗看了?!?/p>
崔雪蘅的思緒慢慢收攏回來,“淮揚菜?”
隨后緩緩笑了起來,“是真的好久沒吃過淮揚菜了,也好多年沒去過淮南了,我都快忘了,當年的淮南是什么樣子了?!?/p>
“我和你爸就是在淮南相識的,還記得初次見面的時候,你爸他……”
她頓了頓,皺起眉來,聲音有些緊澀,“做什么來著?我們是因什么相識來著?我……我怎么想不起來了?”
裴歡也察覺到這個異樣了,現(xiàn)在的崔雪蘅對越在乎的東西,越容易忘記。
她急忙提醒,“因為尚林的園林建設,爸是當時的負責人,搬運牡丹花的工人沒注意,把您撞倒了,然后爸親自送你去醫(yī)院做檢查……”
崔雪蘅神色輕松地點頭,“對對對,就是這個,你爸那時候傻傻的,我就看上他了,后來他請我吃飯,吃的就是清燉蟹粉獅子頭和水晶肴肉,還有文思豆腐,那都是淮揚名菜,味道很好?!?/p>
“再后來……你爸要回京市,我們就約了在京市見面,他帶我去京市的各個旅游景點,還有他親自設計的園林,最后來……他就像我家提親來了。”
這些幾十年前發(fā)生的事情,現(xiàn)在每每想起來,她總覺得很懷念,很想回到過去。
再來一次。
想到什么,她眼神里的笑意再次落寞下去,“你說的沒錯,是我愧對阿綏?!?/p>
裴歡一怔,沒想到她話題跳得這么快,明明上一秒還在說過往,卻忽然提起裴綏。
這是出國后,崔雪蘅第一次提起裴綏。
她這幾十年里,一直都靠過往那些回憶和因歲月積累的物件活著,現(xiàn)在忽然離開那樣的環(huán)境,她常常半夜驚醒,好似裴綏那副字字泣血,句句質問又恨又怨的模樣,就近在眼前一般。
她真的是個很矛盾的人。
沒給予過裴綏多少愛護,可到這個年紀,她竟然想著要自己的兒女都孝敬自己,都向著自己,只顧著自己的感受,不管他們的死活。
現(xiàn)在生出這樣的感受,是怨恨無果后,生出來的一點感想。
或許是對阿綏這么多年的冷漠而冒出的一點愧疚,也或許沒有,只是想一出就是一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