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那頭的許峯昀笑道,“你知道他?”
“不止知道,我還認識?!泵象下曇魩?,“從我開始懷疑悅綺紡非法營業(yè)的時候就咨詢過他了,后面他就代理了我這個案子?!?/p>
“原來如此,那挺好,省得我介紹了,裴家這二小子在法律專業(yè)上,是沒話講的,你放心交給他,有什么事隨時找他商量。”
“好,我知道了,舅舅。”
許峯昀的聲音又嚴厲了幾分,“別光找他?!?/p>
孟笙失笑,“是,還要找舅舅?!?/p>
“知道就好,你爸和你哥都不在家,我不就是你的靠山,這么大的事,肯定不能自己擔著,你放心?!?/p>
孟笙眼眶有些澀然。
自從她母親車禍意外去世后,孟承禮和孟識許常年不在家,她心里難免總會覺得空落落的。
現(xiàn)在好像被舅舅一句關切的話填滿了。
她輕輕應了聲,“嗯?!?/p>
許峯昀囑咐道,“行了,你去忙吧,有事隨時打電話,別自己硬抗?!?/p>
“好?!?/p>
掛了電話,她心里的難過和復雜還沒整理好,辦公室的門就被敲響了。
她掃了眼時間,離她規(guī)定的開會時間只差兩分鐘了。
她深吸一口氣,起身走過去,將門拉開。
喬娜道,“館長,各部門的主要負責人已經(jīng)準備就位了?!?/p>
孟笙壓下心底的情緒,淡然頷首,“走吧。”
這個會持續(xù)了三個多小時,散會出來時已經(jīng)臨近六點了,每個人的臉上都是惆悵和疲憊。
因為一直拿不定策劃和布展方向,大部分的時間都因為某個事情而爭論。
孟笙覺得頭疼,及時阻止了這個局面,讓他們下個星期三之前把策劃交上來就強行散會了。
晚上回到家,站在院子里,她依舊聞到了熟悉的飯菜香。
是商泊禹的手藝。
她走進去,眼簾里映著穿著圍裙的男人。
商泊禹看到她,面上便揚起笑,“老婆,回來了,快洗手吃飯?!?/p>
孟笙沒說話,徑直走到餐桌旁,看著桌上色香味俱全的四菜一湯,默了片刻,在他拿碗筷出來時,去洗了個手,坐下吃了小半碗的飯。
沒有得到回應的商泊禹臉上并沒什么不悅的情緒,將碗收了后,把明天早上要弄的東西都備好,又幫孟笙熱了一杯牛奶。
他敲門時,孟笙剛洗完澡出來,看著他手里的牛奶,她還是沒說什么,接過來直接把門帶上。
商泊禹的討好她都看在眼里,但心里卻好像沒有太多的觸動。
是對他還有氣嗎?
好像也不是。
那些氣惱,和背叛給她帶來的傷痛絕望相比,不足掛齒。
孟笙站在門后,嘲弄的笑了聲,直接走到浴室,將牛奶倒入洗手池中,面上一片平靜和淡漠。
翌日,連著下了兩天的雨夾雪終于停了,空氣里卷起一絲潮意,凜冽的寒風似是一把尖銳的刀,刮得人臉生疼。
上午十點,市場監(jiān)管部門和質(zhì)檢局果然來悅綺紡例行檢查。
余瓊華因為覺得冷,這天正好沒來美容院。
作為經(jīng)理的宋晴卻嚇得不行,心里不禁有些慌,連忙用余光給旁邊的人使了個眼色。
讓地下產(chǎn)業(yè)的人先別來,再通知余瓊華。
那人領會后,悄悄退出人群,轉(zhuǎn)身走了。
兩個部門共來了七八個人,從一樓到頂樓檢查得非常細致,問的問題也特別直白和明朗,尤其是在宣傳策劃上。
整個過程,宋晴的心都有些提心吊膽和惴惴不安。
通往地下一層的電梯雖然是隱形的,但就在公共電梯旁邊。
這萬一要是被發(fā)現(xiàn),后果簡直不堪設想。
直到看到余瓊華哥出現(xiàn)的那刻,她才稍稍松了口氣,連忙迎上去道,“院長,您來了,這幾位是市場監(jiān)管局和質(zhì)檢局的人?!?/p>
余瓊華臉色不是很好看,眉頭緊緊皺著。
質(zhì)檢局的人正在倉庫隨機抽取十二樣護膚品作為樣品檢驗。
領頭的人看到她,直接問,“你是悅綺紡的老板?”
余瓊華穩(wěn)著心態(tài)點頭,“是。不知道各位是因為什么來我們店里?”
“有人舉報你們美容院虛假宣傳,產(chǎn)品欺詐作假,且附帶證據(jù),我們依法調(diào)查。現(xiàn)在正式你,悅綺紡于今日開始停止營業(yè)?!?/p>
“對于虛假宣傳這里,責令美容院上下整改,根據(jù)你們美容院月銷售額確定,罰款12.7萬元。產(chǎn)品欺詐作假,我們會在樣品檢驗過后再下達通知,沒有官方通知,悅綺紡不得私自開始營業(yè)?!?/p>
說罷,他從旁邊的人手里拿出幾張單子,“麻煩在這里簽個字。多謝配合?!?/p>
余瓊華臉色煞白,整個人是麻木的,險些站不穩(wěn)。
還是宋晴連忙扶了她一把。
上回因稅務問題才重新開業(yè)多久啊,現(xiàn)在又要閉店。
不用猜,這一定是有人故意在針對悅綺紡,針對她。
到底是誰?!
她咬著后槽牙,顫抖著手在那幾張單子上簽上自己的名字。
市場監(jiān)管部門和質(zhì)檢局的人來時悄無聲息,但走時卻不一樣,周圍不少店鋪里的人都在門口看熱鬧。
包括斜對面的嘉蘭美容院。
一個個的就差沒人手一把瓜子在那哄堂大笑了。
更讓余瓊華奔潰的是,這種事情,市場監(jiān)管部門下午居然還貼了個通知在附近商業(yè)群里。
一時間,關于悅綺紡弄虛作假欺詐消費者的流言四起。
余瓊華氣得臉色漲紅,渾身顫抖,一字一句道,“給我查!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誰這么見不得我們悅綺紡好!”
“是。”
宋晴剛應下,便大驚失色的喊了聲“院長”。
余瓊華兩眼一黑,暈了過去。
外醒來時,天已經(jīng)黑了,映入眼簾的布局是她所熟悉的,正是在商家老宅的側棟主臥里。
周圍也站了好些個人。
商毅錚,商泊禹,孟笙,袁思穎。
門口還有一個像是要看好戲的關蓉。
她目光先落在一臉嚴肅的商毅錚身上,手急切的在空中揮了揮,被商毅錚握住了才有了顫顫巍巍的哭聲,“錚哥……”
下午的事情商毅錚自然是聽說了,本來還打算等余瓊華醒了仔細問問她的,結果看到她這我見猶憐,泫然欲泣的樣子,頓時心就軟的。
站在一側的孟笙皺起了眉,渾身都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雖然五十多歲了,但余瓊華向來包養(yǎng)得好,眼尾都沒一根皺紋,身材也好,和商泊禹站在一起,被人說是姐弟都不過分。
這對于已經(jīng)奔6的商毅錚就是個香餑餑。
她是能保持平靜又淡然的心聽余瓊華怎么和商毅錚哭訴委屈,說自己一把年紀,就想搞個自己的事業(yè)怎么就這么難。
前不久才因用人不當丟了一次人,現(xiàn)在又來一次。
總而言之就是把自己放在受害者的角度。
關蓉是聽到她那聲柔弱又肉麻的“錚哥”時,就毫不猶豫轉(zhuǎn)身走了,還冷笑了一聲,“晚輩們都在,兩個不害臊的老東西?!?/p>
孟笙看著關蓉離去的背影,抿抿唇,轉(zhuǎn)身追了出去。
叫住了正往樓下走的關蓉,“大夫人?!?/p>
關蓉聞言,回頭看她,一張保養(yǎng)得當?shù)哪樕媳M是冷淡之意,“有事?”
孟笙的步子停在離她一米左右開外的地方。
她知道隔墻有耳的道理,畢竟這側棟上下,都是余瓊華的人。
所以也沒打算明著說。
“我上回邀請舒宜去美術館看展,還給了一張我的名片給她,讓她隨時聯(lián)系我就好,但舒宜一直沒聯(lián)系我?!?/p>
話音停下的那刻,她就注意到關蓉的視線往她身后上方移了下。
她眸色一沉,猜到后面大概是有人。
面上依舊帶了幾分笑意,繼續(xù)道,“我知道她很喜歡秋意,秋意也是難得在國內(nèi)辦一場展子,又這么近,她要是沒去,多可惜啊。下個月19號,我們美術館還有個展覽活動,是秋意和應斐渟的共展,舒宜要是有興趣的話,可以讓她隨時聯(lián)系我?!?/p>
關蓉微微擰眉,她對這事并不知情。
但礙于樓梯口處的商泊禹,沒有多問,只冷淡的應了聲,“我會把你的話轉(zhuǎn)告給舒宜的,至于她去不去,就要看她自己的意思了?!?/p>
說罷,便轉(zhuǎn)身走了。
商泊禹走到孟笙身邊,笑著問,“你什么時候和商舒宜這么熟了?還邀請她去看展?!?/p>
孟笙側首看他,隨便胡扯了個理由,“舒宜對我們向來不親近,只是上回偶然間知道她喜歡秋意姐,碰到就順便邀請了一下?!?/p>
她沒說得太詳細,下樓就找來側棟的廚房保姆,讓她端一碗雞湯上去。
商泊禹看她這么關心余瓊華,也就沒再過問,只當是她和大夫人的寒暄而已。
回到主棟的關蓉細細琢磨了下孟笙那番話,總覺得話里有話。
她給商舒宜打了個電話。
這個時候商舒宜正準備上晚自習,“媽,怎么啦?”
“上個月孟笙是不是邀請你去她那美術館看展,還給了你一張名片?”
商舒宜腳步一頓,認真回想。
終于在記憶的犄角旮旯里找到這么一段畫面,那回孟笙好像說讓她把名片交給她媽。
還說有什么事要和她媽合作。
但因為那天晚上出去給朋友過生,玩得太嗨了,又喝了不少酒,第二天下午起來,就把頭天晚上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凈。
現(xiàn)在名片在哪她都不記得了。
“額……好像是有這回事?!鄙淌嬉藢擂蔚目攘寺?,“是不是她過來找你告狀了?”
“她剛剛回來看余瓊華,跟我說你上回沒去看展子,還說下個月19號,美術館還有一場展子,是秋意和應斐渟的共展,要你想去的話,隨時聯(lián)系她?!?/p>
關蓉把孟笙的話簡單的和她重復了一遍。
秋意!
應斐渟!
共展!
上輸贏聽到這三個關鍵詞,眼睛都睜大了。
那她去還是不去呢?
前段時間秋意的畫展她都沒去,可一想到孟笙是余瓊華的兒媳婦,心里就覺得膈應別扭。
感覺自己去了,就會對不起自己媽媽一樣。
余瓊華可是她媽最討厭的人,還有一個是商泊禹。
這次共展,對她來說,是個更大的誘惑。
關蓉的聲音打斷她的糾結,“她那天給你名片,有和你說什么嗎?”
“有啊,說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想和您合作呢?!?/p>
“那你怎么沒和我說?”
“我……我忘了。”商舒宜耷拉著腦袋,“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媽,那我是不是闖禍了?”
關蓉恨鐵不成鋼的罵道,“你這丟三落四,腦子不裝事的毛病什么時候能改改?那張名片呢?你放哪了?”
商舒宜癟癟嘴,底氣不足,“我……我忘了?!?/p>
“商舒……”
在關蓉即將咆哮出來時,她急忙道,“有可能在我那些包里,或者……車里吧?!?/p>
“……”
關蓉知道自己女兒不靠譜,掛了電話,她嘆息一聲,也懶得去她房間和車上翻,而是叫來管家,“你有孟笙的聯(lián)系方式嗎?
管家頷首,“有的?!?/p>
*
孟笙是在第二天中午接到關蓉的電話,兩人下午約在一家咖啡廳。
她來得比較早,點了一杯加奶加糖的卡布奇諾以及一塊草莓慕斯蛋糕。
蛋糕吃得差不多時,身穿酒紅色披肩大衣,手提鱷魚皮愛馬仕包包的關蓉才出現(xiàn)在她的視野中。
孟笙放下勺子,起身笑道,“大夫人?!?/p>
關蓉淡淡點了下頭,對服務員道,“一杯熱美式?!?/p>
等服務員離開,她目光才放在孟笙身上,“我替舒宜向你道個歉,那丫頭神經(jīng)向來大條,沒心沒肺慣了,你給她名片的第二天就把事情忘得一干二凈了?!?/p>
孟笙詫異,她以為是大夫人不稀罕,也不愿意和她合作,才沒聯(lián)系她。
原來是舒宜壓根沒和她說。
她緩緩露出一抹笑,“沒事。大夫人不必介懷?!?/p>
“我聽舒宜說,你是有事情想和我合作,還是有關你婆婆的事?!标P蓉不喜歡拐彎抹角,開門見山地問,“不會是你婆婆讓你來找我的吧?”
孟笙臉上的笑容不變,“如果是她,我就不用這么偷偷摸摸避著她和商泊禹了。”
關蓉被她的話提起了興趣。
她很清楚孟笙和商泊禹的感情有多深厚。
服務員將咖啡送上來,她接過,輕抿了口,“說說看吧?!?/p>
孟笙從包里拿出幾張紙,輕輕推到關蓉面前,“大夫人先看看這個,不然我說再多,你也不會信?!?/p>
關蓉放下咖啡,不明所以的拿起那幾張紙,一眼看上去是賬冊。
每日,每月的總賬單。
數(shù)額都不小。
但在看到第三張時,她注意到最上面的幾個大字:悅綺紡總賬冊明細。
她滿是震驚和不解,孟笙啜了口咖啡,潤了下唇,“這是悅綺紡地下非法產(chǎn)業(yè)的賬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