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沒有回答小皇帝這話,只勸小皇帝要以天下安定為首要。
“天下安定自然要,朕的父王也不能昏睡不醒。”
小皇帝說罷,起身出屋,入了夜色中。
身后房門關(guān)上,護(hù)國寺主持同樣暫時被留在王府中。
小皇帝回了主院。
得知他小弟在外屋睡,他輕推房門進(jìn)去,把他小弟往里擠了擠,在榻外邊躺下。
小蕭翼被弄醒,虛眼看是他哥,轉(zhuǎn)身屁股對著他哥,繼續(xù)睡。
小皇帝躺下后,卻是睡不著。
翌日一早他母后才起身,他就知道了。
姜心棠醒來第一件事就去摸蕭遲胸膛,摸到蕭遲微弱心跳依然在,她才安心地坐了起來。
為了方便照料蕭遲,錦帳從昨日起就一直掛到床兩側(cè)。
她坐在床上,透過紗窗,望著外頭剛亮的天光,恍然想起現(xiàn)在還是過年,昨日是正旦,今日是年初二。
本該團(tuán)圓歡慶的日子,她的丈夫、她最愛的人,卻在這個熱鬧喜慶的年節(jié)驟然醒不過來。
她眼眶又發(fā)濕了。
害怕。
害怕蕭遲會醒不過來。
“母后?!?/p>
小皇帝想入里屋,但母后方醒,他已是少年,沒有貿(mào)然進(jìn)入,先在外頭喊了一聲。
姜心棠回神,聲音微澀:“進(jìn)來…”
說罷爬到床尾,越過蕭遲的腳下床。
小皇帝入屋看到母后要下床,急步過來,扶他母后下床,之后去摸他父王的手。
確定父王的手是熱的,才放心,轉(zhuǎn)頭去看母后。
姜心棠昨夜拼拼湊湊一整夜睡不到一個半時辰,還都是淺睡,加上昨日哭了多次,此時她臉色蒼白、雙眼紅腫,憔悴得不像樣。
小皇帝擔(dān)心:“母后,父王會醒來的,您得保重自己的身體?!?/p>
“母后沒事…”姜心棠知道自己定是形容難看。
可孩子面色也不好,顯然昨夜也沒睡或睡不好,她心疼撫摸兒子的臉,“不是回宮了嗎?怎的一大早就在這?”
小皇帝沒說主持和尚的事,只道:“擔(dān)心父王,天亮就出宮來了。”
“不用一直出宮來,你還有國事要忙,母后能撐得住。”姜心棠說罷,喚了外頭的婢女嬤嬤打水來給她洗漱。
小蕭翼也醒了過來。
他年歲小,沒他哥那么多講究,一醒來就從榻上蹦下地,沖入里屋去摸他父王。
同樣是摸到父王還是熱的,才放下心,心一放下,剛睡醒的惺忪就爬上小臉,從里屋晃蕩了出來。
嬤嬤們忙多打了些水來。
母子三人剛洗漱完,姜律就過來了。
他已經(jīng)洗漱完畢,且穿戴齊整,顯然比姜心棠母子三人起得還早。
他入屋后,先問父親的情況。
小皇帝說如昨日一般。
姜律聽完,心還是擔(dān)憂著,卻也微松了口氣。父親心跳那般微弱,他同母親弟弟們一樣,怕父親睡著睡著,連那心跳都沒了。
姜心棠問起了閨女。
姜律說妹妹還在睡,他先起了身,不放心父親,便先過來看看。
隨之下人送了早膳來。
人在一門心思擔(dān)憂某人或某事時,連饑餓都感覺不到。
姜心棠此時就是這種狀態(tài),她依然吃不下,也沒感覺到餓。
但孩子們在身邊,她還是強(qiáng)迫自己吃了一些。
早膳后,小皇帝傳了薛神醫(yī)、院正和劉孔兩位太醫(yī)過來。
四人給蕭遲看過后,說蕭遲還是昨日那狀態(tài)。
薛神醫(yī)離開,院正和劉孔兩位太醫(yī)也退下后,大長公主夫婦過來了,得知兒子還是昨日那狀態(tài),同樣是既擔(dān)心,又松口氣。
姜心棠命下人把給蕭遲熬煮的營養(yǎng)羹湯送來,她吹涼了,喂蕭遲。
可蕭遲又如同昨日一開始那般,不會吞咽。
姜心棠眼淚再次垂落下來,邊拿帕子擦拭蕭遲唇角,邊無聲地哭著。
正想著等會再喂蕭遲,外頭就傳來哭聲。
哭聲由遠(yuǎn)及近,很快屋里的眾人就分辨出是小公主的哭聲。
姜律忙要出去迎妹妹,未到里屋門處,小公主已經(jīng)哭著跑了進(jìn)來,她還穿著就寢時的寢衣,寢衣單薄,赤著腳丫,一路哭跑過來,小臉和腳丫凍得通紅,頭發(fā)也亂糟糟的。
她跑進(jìn)來后,趴到他父王身上就哭。
不知是凍的,還是怎的,哭得小身子一直在抖。
照顧小公主的嬤嬤拿著小公主的狐裘斗篷追了進(jìn)來。
嬤嬤氣喘吁吁,卻顧不得喘,撲通跪于姜心棠面前,說小公主睡得好好的,突然就哭著醒來往外跑,她怕小公主凍著,拿著小公主的斗篷追來,卻一路都追不上小公主。
姜心棠忙拿過嬤嬤手里的斗篷披在閨女身上,問她到底怎么了。
小公主趴在父王身上哭了好久,起身又撲入母后懷里哭,害怕說:“小唯兒夢到、夢到父王薨、薨逝了…”
說完哭得更大聲。
她一夜都睡得不安穩(wěn),做了好多噩夢。
那些噩夢雖叫她害怕,但都不要緊,她把被子蒙在頭上忍一忍就熬過一夜了。
可方才,方才她竟夢到父王薨了,被下人放進(jìn)三重棺槨里,要抬去埋了…
她一下子就哭著醒了過來,赤足下地,沒穿外衣也沒穿鞋就往主院跑來。
姜心棠心頭發(fā)酸,抱緊閨女安慰:“夢都是反的,你父王還好好的,不會丟下我們離開的…”
她本來隱忍著只掉眼淚,沒哭出聲。
可一安慰閨女,就忍不住跟著哭出了聲來。
蕭遲自昨夜用完膳后,就陷入昏睡。
也不知是昏睡夠了,還是哭聲實(shí)在太吵,他昏昏沉沉中漸漸又有了些知覺。
可他還是睜不開眼,動不了,只能再次蠕動喉結(jié)。
“父王有意識了。”小皇帝立即開口。
姜心棠和小公主哭聲戛然而止,姜心棠抬頭、小公主扭頭,去看蕭遲。
果然見蕭遲喉結(jié)在上下輕微滑動。
姜心棠激動得命嬤嬤再拿羹湯來,繼續(xù)喂蕭遲。
小公主也不哭了,胡亂抹了把眼淚,趴床邊看她父王。
小蕭翼看了看他姐,看了看父王,小腦瓜子轉(zhuǎn)了轉(zhuǎn),叫他姐:“你繼續(xù)哭。”
父王沒死,小公主這會不悲傷了,哭不出來。
蕭遲喝了半碗多羹湯就又沒了動靜。
姜心棠讓姜律把小公主帶出去梳洗用膳,讓嬤嬤打了溫水來,燃了炭盆入屋,給蕭遲凈身換衣。
蕭遲身子重,姜心棠難挪動他,小皇帝留在里屋幫母后。
小蕭翼也留在屋中,他力氣雖小些,但也能搭把手。
到半下午,上清寺主持座下兩名弟子也被齊冥弄到王府來了。
小皇帝帶著宋司去審這兩人。
他們是主持最親近的人,主持許多事會讓這兩人經(jīng)手去做,若主持與人有勾結(jié),這兩人定多少會知曉一些。
可一通嚴(yán)審下來,卻更加發(fā)現(xiàn)主持沒有問題。
既無問題,那他父王折壽一事就不是主持編造的,是主持的師兄玄智真的算出他父王有此一劫。
而他父王如今昏睡不醒,似也印證了那玄智高僧當(dāng)年給他母后批命和說他父王折壽,皆無錯。
小皇帝本是不信這些的。
可事到如今,為了父王能醒來,他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