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念倏然收回思緒，所有的疑慮和猜測壓在心底，面上恢復(fù)了一貫的威儀。
她搭著芙蕖的手步下暖轎，快步走進了長春宮，聲音冷靜，帶著一種穩(wěn)定人心的力量：“太醫(yī)可到了？”
“陛下那邊派人去通知了嗎？”
“大公主現(xiàn)在的情況如何？”
莊貴妃急急迎了上來。
她雖面色蒼白，鬢發(fā)微亂，但禮數(shù)卻絲毫不缺，規(guī)規(guī)矩矩地福下身去：“皇貴妃娘娘萬福金安！”
莊貴妃的聲音帶著顯而易見的顫抖，強自鎮(zhèn)定地回話：“回皇貴妃娘娘，臣妾已經(jīng)派人去請?zhí)t(yī)了，也去稟報陛下了?！?/p>
“只是韞兒她……她回來時還好好的，突然就吐了血，然后就……”
“臣妾無用，眼看著她受苦，卻……”
莊貴妃話語未盡，已是哽咽難言。那雙悲憫的眼眸里，盛滿了真切的擔憂和無助。
沈知念正欲開口，殿外便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若即的聲音帶著如釋重負的驚喜：“太醫(yī)到了！”
只見一位身著太醫(yī)官服，須發(fā)微白的老者，提著藥箱快步而入，氣息微喘，顯然是疾行而來。
他不及向兩位娘娘行全禮，只匆匆一揖便急聲道：“微臣在宮中為一位小主請平安脈歸來，恰在宮道上遇見了長春宮宣召之人，不知大公主在何處？”
莊貴妃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連忙引太醫(yī)到榻前：“太醫(yī)快請！快看看韞兒！”
太醫(yī)凝神屏息，先是仔細觀察了大公主泛青的臉色，和唇邊殘留的血跡。
繼而小心地翻開她的眼瞼查看。
最后才屏息凝神，將三指輕輕搭在大公主纖細、冰涼的手腕上。
殿內(nèi)一時間安靜得落針可聞，所有人的目光，都緊緊落著在太醫(yī)凝重的面色上。
片刻后，太醫(yī)眉頭緊鎖，從藥箱中取出一個精巧的瓷瓶，倒出一枚散發(fā)著清苦藥香的丸藥，小心地喂入大公主口中，助她咽下。
“此藥可暫護心脈，吊住元氣?！?/p>
太醫(yī)的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沉聲道：“大公主脈象紊亂急促，似有邪毒攻心之兆?！?/p>
“只是此毒頗為刁鉆古怪，微臣還需仔細查驗血漬殘留，方能確定是何種毒物，以便對癥解毒！”
……
養(yǎng)心殿。
南宮玄羽正批閱著奏折。
殿內(nèi)龍涎香靜謐流淌，一派威嚴肅穆。
突然，殿門被李常德推開，他急促道：“陛下，長春宮遣人來報，大公主突然吐血昏迷，情況危急！”
“什么？！”
南宮玄羽手中的朱筆猛地一頓，霍然起身，眉宇間瞬間籠罩上一層駭人的寒霜！
縱然如今他已兒女繞膝，但韞兒是他的第一個孩子，感情終究是不同的。
那是他初為人父的見證，承載著一段復(fù)雜糾葛的過往……
柳時清活著時做下的惡事，帝王從未忘記。但時光流逝，回憶似乎自帶柔光。
那個早逝的女人，在他心中的形象，竟也模糊了那些猙獰。只余下一些淺淡的，關(guān)于最初時光的模糊影子……
而韞兒，是清清留在世上的唯一血脈……
看著那個孩子，帝王總會想起一些早已被深埋的記憶。
“擺駕長春宮！”
南宮玄羽的聲音又沉又冷，帶著山雨欲來的怒意，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
李常德慌忙跟上。
帝王的儀仗一路疾行至長春宮門口。
南宮玄羽帶著凜冽的殺氣進去。
宮人跪了一地，瑟瑟發(fā)抖。
帝王大步走入內(nèi)殿，沈知念和莊貴妃立刻上前行禮：“臣妾參見陛下！”
南宮玄羽的目光掠過她們，落在床上面無血色，氣息微弱的大公主身上，心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瞳孔驟縮！
“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猛地轉(zhuǎn)頭，冰冷的目光看向了莊貴妃：“韞兒好端端的，怎么會中毒？！”
莊貴妃連忙垂下頭，聲音帶著哭腔：“回陛下……臣妾、臣妾也不知……”
“韞兒從外面回來時還好好的，和臣妾說了會兒話，突然就吐血昏厥了……”
“幸得太醫(yī)來得及時，喂了護心的藥丸，暫時保住了韞兒的心脈?！?/p>
“太醫(yī)說，韞兒是中了邪毒，正在查驗是何種毒物?！?/p>
南宮玄羽眼中的風(fēng)暴愈發(fā)駭人：“在皇宮里，朕的大公主竟然會中毒，是誰如此膽大包天？！”
他的目光掃過殿內(nèi)的每一個人，最后落在正在小心翼翼收集殘留血漬，和檢驗茶盞等物的太醫(yī)身上。
“傳蘇全葉，給朕徹查！”
“無論是誰，敢對皇嗣下手，朕要將那人碎尸萬段！”
很快，蘇全葉便領(lǐng)著人到了。
他身形干瘦，面色沉靜得像一口古井，唯有一雙眼睛，銳利得能洞察人心最幽暗的地方。
蘇全葉先是恭謹?shù)叵虻坼鷤冃辛硕Y，隨后便開始了有條不紊地查問，聲音平靜，卻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壓力。
他的目光緩緩掃過殿內(nèi)伺候的宮人，最后落在了莊貴妃身上：“敢問貴妃娘娘，大公主今日的起居可有何異常？都去過哪些地方？見過什么人？飲食上有什么不同？”
莊貴妃用絹帕按著眼角，聲音依舊帶著哽咽。
聞言，她努力回想，然后才道：“韞兒今日并無什么異常，晨起還用了半碗燕窩粥?！?/p>
“去處么……韞兒心善，一直記掛著春貴人失了孩子，心中郁結(jié)。今日下午便說要去水溪閣寬慰春貴人，在那里待了一個下午才回來……”
說到這里，莊貴妃頓了頓，語氣似乎有些不解：“韞兒回來時還笑嘻嘻的，同本宮說春貴人的精神好了不少，還吃了些她帶去的點心……”
“怎、怎會突然就……”
蘇全葉眼中精光一閃，并未多言，只微微頷首，示意身后的小太監(jiān)記下。
恰在此時，一直在旁邊緊張驗毒的太醫(yī)，猛地抬起頭。
他手中捏著一根細如牛毛的銀針，針尖處泛著一種詭異的幽藍色。
太醫(yī)額上冷汗涔涔，聲音卻異常肯定：“陛下，微臣查驗了大公主吐出的血漬，以及殿內(nèi)可能沾染的器物?！?/p>
“已可斷定，大公主所中之毒，并非中土常見之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