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府。
書房。
崔星河一回來,崔健就立刻上前問道。
“星河,如何?那活閻王……這次又‘借’走了多少?”
崔星河伸出三根手指,又緩緩彎下一根:“一萬三千兩。”
“什么?”
“一萬三千兩?!”
崔健眼前一黑,氣的身子直顫,“這……這高陽的心也太黑了,簡直是敲骨吸髓啊,他把我們崔家當(dāng)什么了,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金庫嗎?”
“他到底給了什么計策,能值這個價錢?!”
崔健一臉不滿。
但崔星河卻雙眸狂亮,點(diǎn)頭道。
“值,太值了!”
很快。
崔星河便將銀行之策的核心,全都一口氣的說了出來。
崔健起初還在為那一萬三千兩肉痛,但聽著聽著,嘴巴便越張越大,最后幾乎能塞進(jìn)一個雞蛋。
“嘶!”
他也是讀過書、經(jīng)歷過諸多大事的人,瞬間就明白了這銀行背后所蘊(yùn)含的恐怖能量和……風(fēng)險!
崔健一臉凝重,看向崔星河道,“星河,此事萬萬不可啊,這銀行一出,你便會把全天下的票號,還有他們背后的世家大族,全都得罪到死啊!”
“這怕是比刨他們家的祖墳還招恨!”
“你若提出此策,莫說日后的前程,怕是……怕是以后出門都得小心,到時候,怕是連為父死后的墳都要被人給掘了啊!”
崔星河聞言,聲音堅定的道:“父親大人,天下利益是守恒的,皇權(quán)要想多得一分,有人就得少一分!”
“眼下丞相之位空懸,陛下有意立相,是做一輩子的太平官,庸碌無為,還是行此非常之事,博一個青史留名,奠定宰相之基,就在今朝!”
“孩兒避他們鋒芒?”
崔星河深吸一口氣,看向窗外昏沉的夜色,仿佛要將內(nèi)心所有的恐懼都壓下。
他一臉決絕的道。
“爹,風(fēng)浪越大魚越貴!”
“再者說了,推恩令得罪的人少嗎?一條鞭法得罪的人少嗎?孩兒不是照樣提出來了,得罪了一大片?想要不世之功,豈能前怕狼后怕虎?!”
崔健聞言,陷入了巨大的沉默。
這銀行之策,可絲毫不亞于前兩者,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這要是提出來,再加上之前的推恩令與一條鞭法,他覺得哪怕是他以后出門,也得小心一點(diǎn)了。
崔星河身子挺直,極為霸氣的道,“爹,這票號之弊,積重難返,天下錢流,豈能長久操于私人之手?!”
“此事總得有人來做!憑什么就不能是我崔星河?!”
“千古罵名也好,萬世之功也罷,我崔星河一肩挑了!”
“我就一個字,干就完了!”
“……”
翌日。
清晨。
金鑾殿內(nèi)。
百官肅立,氣氛莊重。
武曌一身黑紅相間的龍袍,俯瞰百官道,“諸公,有事啟奏,無事便退朝吧!”
幾乎是武曌聲音剛出,還沒等其他大臣來得及出聲,便聽到一道中氣十足,好似雷暴的聲音驟然炸響。
“陛下,臣有本奏!”
刷!
這聲音一出,頓時所有人都齊齊的看了過去。
只見崔星河一步踏出,聲若雷霆。
嘶!
下一秒。
百官一片倒抽涼氣的聲音響起。
王忠的眼皮猛地一跳。
這姿態(tài)……這氣場……
太熟悉了!
推恩令出臺前,他就是這樣!
一條鞭法拋出時,他也是這樣!
這崔星河,他媽的……他又“飽了”?!而且看這架勢,怕是吃得比前兩次加起來還撐!
盧文原本正在摸魚打盹,陡然一聽這聲音,手一抖,差點(diǎn)把笏板掉在地上。
他與身旁的閆征交換了一個驚駭?shù)难凵?,彼此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難以置信。
這才繼一條鞭法和遏制齊國的毒計過了多久,難不成這崔星河回去不是吃飯,是直接吞了本《毒計大全》?!
一些站得離崔星河較近的官員,甚至不自覺地感到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下意識地就想往旁邊挪一挪。
這崔毒士一旦進(jìn)入這種狀態(tài),那接下來要噴發(fā)的,絕對是石破天驚,得罪一大片人的絕戶計!
靠得太近,容易被濺一身血?。?/p>
武曌聞言,一雙鳳眸也是驟然一亮,就連身子也不自覺的朝前傾。
這一天,她可期待太久了。
“崔愛卿,你有何事啟奏?”
武曌壓下內(nèi)心的驚濤駭浪與期待,看向崔星河重重的出聲道。
崔星河走到御階之前,一臉痛心的出聲道。
“陛下,臣這段時間可謂是夜不能寐,每當(dāng)思及票號之弊,簡直是心如刀絞,不吐不快!”
“陛下可知,如今我大乾民間票號,看似便利商賈,實(shí)則為國之蠹蟲,正在悄無聲息間,侵蝕我大乾根基!”
“臣今日真忍不了了,必須要狠狠地彈劾這幫國蠹,此票號有三大害!”
“其害一,聚斂民間巨萬財富于私庫!”
崔星河掃向百官,聲音回蕩在金鑾殿內(nèi)的道:“天下金銀,本該流通于市,滋養(yǎng)萬民,充盈國庫,然如今,多少我大乾百姓血汗,多少我大乾商賈巨資,盡數(shù)存入那些豪強(qiáng)票號之中?其庫藏之銀,恐已不亞于國庫!長此以往,國將不國!”
“其害二,竊取朝廷匯通天下之權(quán)!”
“銀錢流轉(zhuǎn),本應(yīng)由朝廷掌控,調(diào)控經(jīng)濟(jì),平衡四方,如今卻由這些私家票號把持,他們開具一紙票據(jù),便可讓萬銀流轉(zhuǎn),此等權(quán)柄,豈能操于私人之手?”
“此乃僭越!”
“更乃竊國!”
“其害三,盤剝百姓,隱匿資產(chǎn),逃避稅賦!”
“那些票號往往與地方豪強(qiáng)勾結(jié),利用復(fù)雜匯兌,幫助富戶隱匿田產(chǎn),致使朝廷稅收大量流失!”
“更可恨的是,他們得了金銀,一毛不給之余,還要收取管理費(fèi),更要高息放貸給急需用錢的升斗小民,一旦逾期,便強(qiáng)取豪奪,逼得多少人家破人亡!”
崔星河越說越激動,整個人須發(fā)皆張,唾沫橫飛,仿佛與天下票號及其背后勢力有著不共戴天之仇。
“陛下!諸公!”
“此等行徑,與竊賊何異?與國蠹何異?!”
“我崔星河,讀圣賢書,食君之祿,見此蠹蟲啃食我大乾社稷,危害我大乾百姓,簡直痛心疾首,五內(nèi)俱焚!”
“我……我真忍不了??!”
最后一句話,崔星河簡直是歇斯底里喊出來的,聲音在金鑾殿高大的穹頂下回蕩,甚至震得一些膽小的官員渾身一哆嗦。
嘶!
此言一出,一大片倒抽冷氣的聲音響起。
百官一陣頭皮發(fā)麻。
瘋了!
又瘋了!
這崔星河每次一發(fā)瘋,就有人要倒大霉!
上次是藩王和鄉(xiāng)紳,這次……輪到這些掌控錢流的世家豪強(qiáng)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