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國符騰堡州的小城奧伯科亨。
蔡司公司總部的頂層會議室里,一場決定公司未來走向的討論,也正在進行。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寧靜優(yōu)美的小城風光。
會議室內,氣氛卻遠沒有那么輕松。
蔡司集團董事長,年近七十的福斯特先生,面無表情地看著自已的同事。
他的頭發(fā)已經花白,但眼神依舊銳利。
“華夏人。”福斯特緩緩開口,打破了沉默,“他們搞黃了阿斯麥和積架的合作,現(xiàn)在又把橄C作的橄欖枝,伸到了我們這里。”
坐在他對面的,是蔡司的行政總裁漢斯,一個典型的德國精英,嚴謹而務實。
“福斯特先生,我們必須承認,卡爾公司這次的工作卓有成效?!睗h斯說道,“他們成功說服了董事會里的一些人,認為華夏市場是我們的下一個增長點?!?/p>
“增長點?”福斯特哼了一聲,“也可能是陷阱?!?/p>
坐在另一側的,是蔡司半導體事業(yè)部的負責人,林頓。他比漢斯更年輕,也更具冒險精神。
“先生們,我們不能否認,公司正面臨困境?!绷诸D開口了,“經濟危機的影響是全球性的,我們在歐美最重要市場的業(yè)務量正在縮水。而東方,特別是華夏,卻呈現(xiàn)出完全不同的活力?!?/p>
“卡爾公司提供的情報,你們都看了。他們的雇主,那個神秘的華夏資本,剛剛完成了對西斯機床的收購。就在幾天前,他們還在法蘭克福開了盛大的慶祝酒會?!?/p>
“西斯不是個例。越來越多的德國企業(yè),正在認真考慮來自華夏的支票。他們加入了WTO,正在以前所未有的姿態(tài),向世界展示他們的購買力?!?/p>
漢斯補充道:“蔡司和華夏有傳統(tǒng)的友誼。我們是最早進入華夏的德企之一。現(xiàn)在德國的人工成本、稅收、環(huán)保成本都太高了,這讓我們的產品在價格上毫無優(yōu)勢。其他國家的產品或許質量不如我們,但它們足夠便宜。”
“我認為,是時候做出一些改變了?!睗h斯說。
福斯特的眉頭鎖得更緊了?!案淖??你們考慮過政治風險嗎?”
“本屆政府對華夏友好,下一屆呢?如果右翼上臺,收緊對華政策,我們在華夏的投資,會不會成為政治斗爭的犧牲品?”
這個問題,讓漢斯和林頓都沉默了。
這確實是所有在華投資的德企,都必須面對的風險。
“卡爾公司提醒過我們另一重風險?!绷诸D開口打破了沉默。
“德國政府在目前的國際局勢下,會選擇緊跟美國人的步伐。這意味著,我們本土的工廠,極有可能成為恐怖襲擊的目標。海牙的爆炸就是一個警告?!?/p>
“相反,東方那片大陸,已經很多年沒有經歷過戰(zhàn)爭了。他們有穩(wěn)定的秩序,一個強有力的政府。卡爾的分析報告認為,在目前的情況下,那個擁有超過十億人口的巨大市場,會是我們擺脫危機的強力助推器?!?/p>
漢斯表示贊同:“董事會雖然沒有在華夏建廠的整體計劃,但……”
他看了一眼林頓。
“蔡司光學不可以,蔡司半導體呢?”林頓接過了話頭。
福斯特的目光變得銳利起來:“你想和華夏人合資?還是我們去獨資建廠?”
“都不是。”林頓搖搖頭,“華夏人搞黃了阿斯麥和積架的合作,我們原本給阿斯麥新項目的注資計劃,也失去了意義?!?/p>
“他們希望蔡司,能加入另一個計劃?!?/p>
“一個野心勃勃的,屬于華夏的半導體大戰(zhàn)略。”
“華夏人想自已搞半導體?”漢斯有些意外。
“是的。”林頓點頭,“他們缺乏最關鍵的技術和經驗,所以希望我們能夠加入?!?/p>
福斯特冷笑一聲:“我們是阿斯麥最重要的合作伙伴,在道義上,我們不能拋棄他們?!?/p>
“但華夏人希望通過我們,去影響阿斯麥的決定?!绷诸D說出了一個更驚人的信息。
漢斯徹底糊涂了?!斑@不合理。他們自已搞黃了人家的合作,現(xiàn)在又想讓我們去說服阿斯麥加入他們的新計劃?”
“因為他們更想直接收購阿斯麥?!绷诸D拋出了一個重磅炸彈,“但是,他們很清楚,荷蘭政府,包括美國政府,都不可能批準一樁來自華夏的收購案。”
福斯特陷入了沉思。
荷蘭人對華夏的戒心,在歐洲是出了名的。
曾經的飛利浦,就是在最好的發(fā)展形勢下,被荷蘭政府一系列短視的政策給生生搞砸了。
“他們究竟想干什么?”漢斯忍不住問。
“我看過他們通過卡爾公司遞交的計劃書。”林頓的呼吸有些急促,“非常有野心。他們希望引入更多的國際合作者,實行全球采購,打造一個全新的光刻機產業(yè)鏈。”
福斯特有些不信:“這可不像是華夏人的做法。他們不一向喜歡引進、消化、吸收,最后變成自已的國產化嗎?”
“所以這個計劃才值得我們認真考慮?!绷诸D強調道,“至少,在這個計劃里,我們蔡司的鏡頭組件,銷量會有一個巨大的提升。而且,他們承諾給予我們技術專利的絕對保護。”
漢斯被說動了:“華夏的市場,也許真的值得我們去冒一次險。至于董事長的顧慮,我認為,這只是一個單純的商業(yè)行為,不應該被政治過度綁架?!?/p>
林頓也說:“半導體事業(yè)部是我們四大戰(zhàn)略方向中最重要的組成部分。如果這個計劃能夠實施,對我們的業(yè)務會有決定性的幫助。我建議,讓董事會盡快開會討論?!?/p>
福斯特點了點頭,算是松了口。
“也好。林頓,你可以先和他們接觸一下,探探他們的底細。”
“我也會聽一聽其他董事的意見。”福斯特站起身,走到窗邊。
“蔡司華夏總部那邊的人告訴我,華夏政府最近一直在推動他們,更多地關注內陸省份的發(fā)展。”
“他們向我發(fā)出了正式的訪問邀請,一個叫清江的內陸省份?!?/p>
福斯特轉過身,看著林頓和漢斯。
“聽你們這么一說,我倒是真有點興趣了。我想親眼去看看,他們口中的華夏,究竟發(fā)展成了什么樣子?!?/p>
林頓的臉上露出了喜色:“那好吧,我也很想聽聽,那個年輕的華夏官員,究竟會說些什么。”
下午。
在蔡司公司的正式邀請下,黃文儒率領的云州市代表團,應邀訪問了蔡司半導體事業(yè)部的工廠。
負責接待他們的,正是行政總裁漢斯和半導體事業(yè)部負責人林頓。
“黃書記,歡迎來到奧伯科亨?!睗h斯熱情地伸出手。
“漢斯先生,感謝你的邀請?!秉S文儒與他握手,笑容滿面。
簡單的寒暄后,林頓的目光落在了黃文儒身后的劉清明身上。
“劉先生,我知道你?!绷诸D走上前,主動伸出手,“你在德國的這段時間,非常活躍?!?/p>
劉清明微笑著與他握手,然后側過身,指了指黃文儒。
“林頓先生,我只是個負責打前站的兵。這位,才是我們代表團的領導。”
這個舉動,既表現(xiàn)了謙遜,又明確了黃文儒的主導地位,讓黃文儒心里十分受用。
漢斯哈哈一笑:“今天我們不談工作,只敘友誼?!?/p>
黃文儒立刻接話:“對,傳統(tǒng)友誼。蔡司是我們的老朋友,無論是社民黨還是基民黨執(zhí)政,中德友誼都是主旋律。我們黨和德國的淵源,也很深厚?!?/p>
漢斯點頭:“我不是任何黨派的成員,但我對貴黨一向抱有好感。你們非常務實?!?/p>
黃文儒笑得更開心了:“對,我們一向認為,只有雙贏,才最符合雙方的共同利益?!?/p>
“很好,蔡司公司的理念也是如此。”
兩人走在最前面,由蔡司公司請來的德語翻譯負責溝通,相談甚歡。
林頓則和劉清明走在稍后一點的位置,許凝跟在旁邊,為他們做著翻譯。
代表團的其他人,也都有蔡司公司的相應人員陪同。
一行人走進蔡司工廠的自動化生產車間。
一塵不染的地面,高度智能化的機械臂,安靜而有序的流水線,這一切都讓代表團的成員們發(fā)出了陣陣驚嘆。
他們眼里放著光,那種對先進工業(yè)文明的向往和震撼,是掩飾不住的。
只有劉清明,神色淡然。
前世見慣了各種頂尖的智能工廠,眼前的景象,雖然先進,卻并不能讓他感到震驚。
他的這份淡定,反而讓旁邊的林頓感到了一絲困惑。
這可是世界上最先進的光學鏡頭生產線之一。
一般的華夏官員來參觀,無一不是他身后那些人的表情。
這位年輕的官員,究竟是見多識廣,還是在故作鎮(zhèn)定?
林頓決定試探一下。
“劉先生?!彼ㄟ^許凝開口問道,“你們希望,這樣的工廠,也建在華夏嗎?”
這是一個直接的問題。
代表團的其他人都豎起了耳朵。
劉清明看著眼前忙碌的機械臂,淡淡地回答。
“如果沒有別的選擇,可以接受?!?/p>
這個回答,讓林頓愣住了。
什么叫“可以接受”?
這種級別的工廠,難道不應該是你們夢寐以求的嗎?
林頓的眉毛挑了一下。
“恕我直言,劉先生。我們的鏡頭是頂尖的,但如果沒有阿斯麥成熟的生產線和他們的研發(fā)團隊,我們也很難獨立支撐起積架公司所需要的新技術。”
他把球踢了回來。
意思是,沒有阿斯麥,光有我們蔡司也沒用。
劉清明停下腳步,轉頭看著他。
“那就把阿斯麥一起拉進來?!?/p>
林頓笑了。
“劉先生,你是在開玩笑嗎?你們已經說動了荷蘭政府?”
劉清明搖搖頭。
“不,荷蘭政府不可能批準我們去并購阿斯麥?!?/p>
“那怎么辦?”林頓攤了攤手,一副“你看,這不就無解了”的表情。
劉清明看著他,忽然說了一句讓林頓大腦宕機的話。
“我們不能買?!?/p>
“但你們可以?!?/p>
林頓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
他呆呆地看著劉清明,懷疑自已是不是聽錯了。
“你……你說什么?”
許凝也被這句話驚到了,但她還是精準地將這句話翻譯了過去。
劉清明向前走了兩步,站到一扇巨大的防塵玻璃前,看著里面正在進行精密加工的鏡片。
“卡爾公司已經收到了確切的消息。阿斯麥的三名美國股東,因為擔心市場風險,已經有了強烈的出售意愿,價格還非常合適?!?/p>
“蔡司不是阿斯麥最重要的戰(zhàn)略合作伙伴嗎?”
劉清明轉過頭,目光平靜地落在林頓的臉上。
“難道你們不想擁有一家,屬于自已的光刻機生產工廠嗎?”
林頓感覺自已的心臟被一只無形的手攥住了。
“這……蔡司從來沒有這個計劃!”他脫口而出。
劉清明嘴角微微翹起。
“從現(xiàn)在開始,可以考慮一下了。”
林頓看著劉清明,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大腦里一片空白。
這是什么操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