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四海被皇帝這番話嚇一跳,什么叫不是她?
眼前人,不管是面容還是身形,都是洛丞相的妹妹無疑,甚至于他跟劉洲都可以保證,這位洛姑娘從始至終都沒有踏出過春風殿半步,一直在殿內(nèi)走動,因著身子的緣故,連御花園都不再去。
這樣的嚴防死守,怎么可能被人偷換了?
“皇上可還有別的吩咐?”魏逢春就站在那里,平靜的與他對視,對于他說的這句話,全然沒放在心上,仿佛視他如陌生人。
裴長恒不相信,曾經(jīng)如此親密無間的兩個人,會在今時今日,變成了最陌生的兩個人,眼神里無愛無憎,仿佛什么都不存在。
怎么可能不存在呢?
不對,不對!
一定是哪里不對!
“你不是她!”裴長恒又道,“你不是她!”
魏逢春站在那里,畢恭畢敬的行禮,“皇上若是沒別的吩咐,臣女就得先回去吃藥了。”
誠然,她如今的身子虛弱至極,這是整個太醫(yī)院都知道的事情。
丞相府也時常往春風殿送東西,可見洛似錦也是分外擔心,若然換了贗品,聰明如洛似錦,怎么可能還會如此費心?
“皇上?”夏四海低喚,“這就是洛姑娘啊!”
裴長恒張了張嘴,瞧著往后退一步,幾乎是將抗拒寫在臉上的魏逢春,一顆心有種莫名的慌亂之感。
想了想,他忽然掉頭就走。
不對!
就是不對!
云翠軒。
地底下的密室內(nèi),西域圣女似乎是真的受到了反噬,倒伏在地奄奄一息,整個人虛弱得好像只剩下出的氣。
周遭,彌漫著淡淡的綠色霧氣。
說不上來是什么感覺,壓抑而恐怖,空氣里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味,不知道來源于血池,還是因為西域圣女的緣故?
“你這是……”裴長恒愣住。
此前進來的時候,她還不是這樣,怎么這會就成了這般模樣?
“作惡太多,秘術(shù)用盡,自然是要被反噬的?!彼粤Φ姆瓊€身,露出了青紫斑駁的面頰,宛若活人身上生出了尸斑,一雙赤瞳就這么直勾勾的盯著裴長恒,“關(guān)于反噬之事,皇上不是早就知道了嗎?”
的確,這件事她早就說過。
丑話早就說在前面,只是裴長恒真的沒想太多,但是現(xiàn)在看到了反噬的結(jié)果,裴長恒是害怕的,幾乎是下意識的后退幾步,不敢再輕易靠近。
大概是喘過氣來了,西域圣女終于慢慢悠悠的爬起來,無力的靠在柱子上,面色稍緩,眸中血色稍褪,目光上下打量著他,“皇上現(xiàn)在過來,急急忙忙的,所謂何事?”
見她緩過勁來了,裴長恒喉間一噎,“你、你真的沒事了?”
“皇上有話就直說吧!”西域圣女合著眼,“我沒功夫與你說廢話。”
若是換做其他人,裴長恒必定是要惱怒的,但是此刻卻是隱忍下來,倒是沒有發(fā)怒,“你確定,與我宿命相連之人,還在這里嗎?”
“蠱蟲還活著,自然就還在。”西域圣女很直白的回答。
那一瞬,裴長恒卡在心頭的那根刺終于消弭。
“還在?”裴長恒松了口氣。
還在,那就是春風殿里的人,真的是魏逢春本人?
可是這心里依舊不得勁,總覺得好像忽略了什么,魏逢春真的還是魏逢春嗎?
“一定還在,錯不了?!蔽饔蚴ヅ畮缀跏呛芸隙ǖ幕卮稹?/p>
裴長恒看了她良久,察覺到有血從她唇角溢出,其后慢慢的滑落,不由得心里發(fā)虛,當即轉(zhuǎn)身就往外走。
然而沒走兩步,他又生生頓住,猶豫著轉(zhuǎn)身看向西域圣女,“你的反噬來得如此猛烈,那么朕的反噬是什么?”
“每個人的體質(zhì)不一樣,自然表現(xiàn)出來的反噬狀態(tài)也不同,我今日如此,是不是嚇著皇上了?”她無力的靠在那里,嘴里的血還在不斷往外溢出。
那一刻,她在笑,合著她那一身奇怪的紋路,還有身上青紫的淤痕,宛若地獄爬上來的惡羅剎一般,讓人看著就汗毛直立,下意識的想跑。
事實上,裴長恒真的跑了。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現(xiàn)在不跑更待何時?
待裴長恒面色慘白的出來,夏四海慌忙迎上去,“皇上,您這是怎么了?瞧著臉色很差,是哪兒不舒服嗎?”
還是說,這里面又做了什么,嚇著皇帝了?
“沒什么。”裴長恒一顆心砰砰亂跳。
嘴上說著沒什么,但總覺得自己身上好似也起了尸斑一般,慌忙朝著外頭走去。
見此情形,夏四海忙不迭跟上,“皇上,現(xiàn)在……”
“回明澤殿,朕要沐浴?!?/p>
“是!”
這個時辰沐浴更衣?
想來這里面,真的出了什么事吧?
夏四海與劉洲對視一眼,都不敢多說什么。
裴長恒宛若失了神志一般,回到了明澤殿之后,就開始沐浴,不斷的擦拭著身上,似乎要擦掉一層皮,那樣的發(fā)了狠的心思,看得夏四海都是心驚膽戰(zhàn),分不清楚皇帝到底是真瘋了,還是中了邪了?
“皇上,您悠著點,您悠著點!”夏四海伺候皇帝多年,還是頭一次見著皇帝如此行徑,一時間還真是不敢動手。
皇帝把自己的皮膚都搓得皮下出血,看得夏四海心驚膽戰(zhàn),這要是讓人瞧見了,會不會以為他伺候不利,又或者是皇帝生了什么怪病?
“皇上?”夏四海連喚兩聲。
終于,裴長恒停了下來。
“皇上?您沒事吧?”夏四海又喊了一聲。
裴長恒靠在了浴桶壁上,“朕沒事,就是覺得有點累了而已,你說……人的心性會轉(zhuǎn)變得如此之快嗎?此前就算是厭惡、痛恨,都源于心中的不甘與愛,可一下子什么都清空了,這有可能嗎?”
夏四海知道裴長恒問的是春風殿那位,可他這一時間也答不上來,心里盤算著,十有八九是帝王多疑所致,畢竟宮里這些日子,雜事不少,委實令人心煩意亂,想錯了點什么,也實屬正常。
“人可能是一下子心死了吧?”夏四海低低的說,“聽太醫(yī)說,人在過于悲傷痛苦之下,會傷及心脈,一旦心脈有所損傷,會對什么事情都提不起勁兒來?;噬?,奴才覺得這可能不是清空,而是懶得計較了,所以……”
裴長恒一怔,“是嗎?是心脈有所損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