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內(nèi),靜悄悄的。
外頭再怎么熱鬧,都影響不到車內(nèi)。
四目相對,魏逢春率先回過神來,如釋重負的松了口氣,仔細的為洛似錦掖好毯子,不再多說一句話,一路保持沉默。
接下來便是帝王回宮,百官回家。
各有各的忙碌,各有各的心思。
然而,事情并未就此結(jié)束。
長街之上,忽然有人高聲喊著,“皇上!皇上!”
四下嘩然,侍衛(wèi)紛紛涌上來。
誰都沒想到,會忽然竄出個人來,雖然距離儀仗很遠,甚至于只是個衣衫襤褸的老朽,并非是什么武藝高強的青壯。
老朽跪地磕頭,雙手高舉過頭頂,展開了血淋淋的布條,上面橫七豎八的寫著一些字跡,瞧著應(yīng)該是血書。
眾人不知緣由,侍衛(wèi)只能將其包圍,只要他不動,便沒人會動他。
“皇上,北州雪災,州官貪墨賑災糧,禍及百姓無數(shù),凍死餓死沒人管,皇上啊……您可是天下之主,怎能坐視不理?”老朽凄厲哀嚎,撕心裂肺的哭著,“皇上,您睜眼看看啊,北州的百姓都活不下去了,皇上啊!”
裴長恒當即走出了鑾駕,眼神駭然,面色鐵青。
北州雪災,兩個月前就已經(jīng)傳到了朝堂。
彼時,朝廷下令賑災。
著戶部調(diào)撥賑災銀子并賑災糧,交由戶部侍郎孫長秀,兵部侍郎林邯,以及太尉府左將李贊,押送賑災糧前往北州賑災。
北州乃極寒之地,年年大雪,今年司天監(jiān)算出氣候異常,是以賑災之事早已安排在明面上,按理說不太可能出這樣的大亂子。
雪災年年有,但如今年這般凍死無數(shù),餓殍遍地之景卻少之又少。
長街之上,有人攔駕。
高舉血書,聲聲泣訴。
這可不是尋常之事,這么多雙眼睛看著呢!
“右相!”裴長恒開口,“把人帶回去。”
林書江沉著臉行禮,“是!”
一個老朽能忽然竄出來,御前攔駕,不是隨隨便便就能做到的,首先得避開層層侍衛(wèi),若沒有人在背后推波助瀾,那就真的有鬼。
“皇上,皇上……”
老頭的呼喚聲漸遠,隊伍浩浩蕩蕩的朝著皇宮而去。
裴長恒回到馬車內(nèi),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若是賑災到位,怎么會有北州的百姓不遠萬里而來,手持血書告御狀?這里面絕對有人吞了不該吞的,拿了不該拿的。
這或許是收拾某些人的好機會,但還是得知曉到底有多少人參與其中,若一個兩個都有份參與,那自己這一出手,反而會變成他們的靶子,成為眾矢之的。
高座赤金龍椅的帝王,頭戴金玉冠,身穿金絲龍袍,可以無能狂怒,卻不能提起斷頭刀,真是可悲又可笑。
街頭巷尾,到處都是喧囂聲。
從皇帝遇刺,談到了告御狀,有些從北州回來的人,也跟著直搖頭,卻不敢真的多說什么,這件事鬧得太大,誰也無法獨善其身。
最好的辦法,是閉嘴。
禍從口出,少言少語少災禍。
裴長恒回宮時的臉色,可謂難看到了極點,畢竟遭了行刺還不夠,又被人攔了御駕、告御狀,仿佛所有的事情都堆積了一處。
身上有新傷,身邊有新人,樁樁件件都不是好事。
更讓人心內(nèi)不安的是:陳太師病了,上不了朝;洛左相傷了,也上不了朝。
如今剩下的,唯有右相林書江,以及作壁上觀的永安王府。
裴長奕不是傻子,父親還沒回朝,自己不適合發(fā)表任何意見,一切都得等父親回朝之后再行決斷,免得站錯了隊伍,壞了父親的計劃。
右相林書江素來是個圓滑的,不會傻乎乎的被人當槍使,瞧著忠正可實際上也不是省油的燈。
“皇上,北州賑災一事不能聽一老朽之言就妄下決斷,還得細查?!绷謺卸Y,“臣以為,先派人查清楚、問明白,其后再補救、再問罪不遲?!?/p>
御書房內(nèi),眾人面面相覷。
裴長恒不說話。
“皇上身上有傷,不宜操勞過度?!迸衢L奕行禮,“臣也覺得,還是先查清楚為好。若為真,應(yīng)該追究到底,若是造謠生事……皇上斷不可寒了百官的心。”
裴長恒點點頭,“既然兩位愛卿都這么說,朕便再等等,務(wù)必保證那老漢活著,好好的問清楚,查明白?!?/p>
“是!”眾人行禮。
裴長恒擺擺手,“朕累了,下去吧!”
聞言,裴長奕率先退出御書房。
待林書江出來,他還站在原地。
百官不敢逗留,快速出門散去。
“世子這是在等本官?”林書江緩步上前。
長長宮道,紅墻綠瓦。
宮殿巍峨,高墻林立。
“右相肩上的擔子不輕?!迸衢L奕意味深長的開口,“又是刺客,又是賑災之事,恨不能一個人掰成兩個人,又得防著身后的刀子,委實不容易。”
林書江皮笑肉不笑,“世子所言極是,只盼著永安王能及早回朝,到時候定可替君分憂,本官也就不必如此忙碌,能忙里偷個閑?!?/p>
聞言,二人相視一笑。
魑魅魍魎,各有肚腸。
左相府。
書房。
祁烈畢恭畢敬的行禮,“爺,人送到了皇上跟前,這件事大抵會交到右相手中。右相此人圓滑狡詐,必會保證人周全?!?/p>
若是死了,如何對皇帝交代?
對天下人交代?
眾目睽睽之下祭出的血書,收進去的人,但凡少一個都得被千夫所指。
“陳太師倒是落了個清閑?!备鹚紤延悬c惋惜,“躲在了后面?!?/p>
祁烈笑道,“咱爺不也一樣嗎?”
“黑獄那邊抓緊,皇城內(nèi)的暗哨必須全部拔除?!甭逅棋\端起杯盞淺呷,仿佛沒事人一樣,“難得有個機會能把所有的死士都引出來,斷然不能放過一人?!?/p>
祁烈頷首,“逍遙閣損失慘重,短期內(nèi)絕對沒有重來的機會,爺這一招借著皇上之名,引蛇出洞,實在是高?!?/p>
“就是嚇壞了姑娘,當時差點沒把林子給掀了?!备鹚紤蜒a充一句。
緊了緊手中杯盞,洛似錦唇角輕勾,“成大事者,豈能優(yōu)柔寡斷?大好機會,一網(wǎng)打盡,讓黑獄那邊抓緊?!?/p>
不過有件事,的確在他的意料之外,算是意外之喜吧!
“動作輕點。”洛似錦斂去眸中冷戾,“別吵著人?!?/p>
祁烈:“是!”
葛思懷:“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