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還不快將永寧侯護(hù)好,莫讓那些不三不四的把他騙了去!”裴駙馬揚聲吩咐道:“就暫時讓他住在酌寒院的東廂房吧?!?/p>
永寧侯神情恍惚,環(huán)顧四周,只覺天旋地轉(zhuǎn),耳鳴不止。腳下踉蹌,再難支撐,猛地向后一仰,重重摔倒在地。
他……
他才剛重獲了自由啊。
“本侯是大乾的永寧侯……本侯是大乾的永寧侯……”倒在地上的永寧侯目光渙散,一遍又一遍地喃喃自語:“你們無權(quán)囚禁我……無權(quán)囚禁我……”
一個空有虛銜的駙馬,一個早已致仕的老大人。
他們憑什么?
可裴駙馬的暗衛(wèi)們哪會在意永寧侯的低聲喃喃。
他們面無表情,輕而易舉地將永寧侯架起,徑直拖向東廂房,朝內(nèi)一推,“哐當(dāng)”一聲,拳頭大的銅鎖落下,嚴(yán)嚴(yán)實實鎖住了門。
“你們二人也不必跪著了?!迸狁€馬轉(zhuǎn)向裴桑枝與蕭凌,語氣略緩。
周域也順勢開口:“五姑娘,老夫這位學(xué)生早已期盼與你一見。眼下諸事有老夫坐鎮(zhèn),出不了差錯,不如就勞煩你帶他去侯府的梅園走走?只怕他……有滿腹的話想對你講?!?/p>
裴桑枝規(guī)規(guī)矩矩地低頭應(yīng)下。
裴駙馬唇齒微動,終究欲言又止。
裴桑枝與蕭凌的身影才剛離開酌寒院,裴駙馬便迫不及待地開口:“周域,你該不會是想撮合什么表哥表妹、親上加親吧?本駙馬可把話說在前頭,你這學(xué)生雖才貌出眾,哪怕是在上京這一輩的少年郎中也屬翹楚,有你扶持,將來入仕侯,前程自不會差。但我絕不會應(yīng)允這門親事!”
“本駙馬只認(rèn)……只認(rèn)……”
話到嘴邊,又被他生生咽了回去,到底沒有說出口。
畢竟榮國公府尚未遣媒提親,婚約未定,陛下更未曾賜婚。此時若貿(mào)然說破,倒顯得他們桑枝太過急切了。
從前,他是被桑枝那句“嫁入榮國公府”的許諾哄下山的,那時滿心只盼著她能與榮妄越走越近、再近一些才好。
可這些日子相處下來,他與桑枝之間還是生出了幾分祖孫之情。如今,也開始不自覺地開始替她多考慮幾分了。
周域似笑非笑地與裴駙馬對視,故作不知地反問:“只認(rèn)什么?”
稍作停頓,又意味深長地補了一句:“榮國公嗎?”
裴駙馬冷哼一聲:“明知故問!”
周域半是玩笑半是認(rèn)真地說道:“論家世、論容貌,甚至是格局眼界,老夫的學(xué)生都是比不過榮國公的。”
榮家自先榮后而興。
只要當(dāng)今陛下在一日,榮國公府便是大乾最顯赫的門第。
而榮妄,生就一張酷似榮后的面容。
那般穠麗絕色,即便翻遍整個上京城,也尋不出第二人能與之相較。
至于眼界格局……他早已親眼見識,心知肚明。
“不過,老夫這學(xué)生,倒有一點是勝過榮國公的?!?/p>
裴駙馬一把捂住雙耳,連連搖頭:“本駙馬不聽!公主殿下早就說過,你們這些慣會玩心眼子算計的,死的都能說成活的!”
“你那心眼子,比那蓮藕的窟窿眼還多!”
周域失笑,語氣卻正經(jīng)了下來:“若嫁與蕭凌,貴府五姑娘此生便可安寧順?biāo)?,不必遭受那將至的狂風(fēng)驟雨,更不必卷入榮國公府避無可避的驚濤駭浪。”
“裴余時,你只是心思澄澈、不擅權(quán)謀,卻并非愚鈍。應(yīng)當(dāng)明白,在那等風(fēng)浪之下,顯赫如榮國公府,一旦行差踏錯,亦有傾覆之危,被吞沒于深淵?!?/p>
“你若真心疼裴五姑娘,就不該一門心思只將她往榮國公府推?!?/p>
“你如此行事,與成二有何本質(zhì)上的區(qū)別?!?/p>
裴余時眉頭皺得緊緊的,眼睛里氤氳著薄怒,死死地瞪向周域:“你方才那番話是想與榮國公府割席嗎?”
“你不僅是先皇的股肱之臣,更是先皇認(rèn)定的摯交。本駙馬不信,先皇臨終前,沒有囑咐你多加照拂榮家?!?/p>
“你說出這等狼心狗肺之言,罔顧先皇的遺愿——難道就不怕先皇在天有靈,氣的活過來嗎?”
周域感慨道:“看來,清玉大長公主殿下……也收到了與我相同的先皇遺愿啊。”
裴余時聞言雙目圓睜,抬手指向?qū)Ψ?,聲音微顫:“你……你詐本駙馬的話!”
周域:“詐的就是你?!?/p>
裴余時沒好氣道:“你心眼子可真臟?!?/p>
周域面不改色,緩緩道:“是你自己捂耳不夠嚴(yán),心也不夠定,讓那份好奇與不甘悄然探出了頭,偏要聽聽老夫的學(xué)生究竟強在何處。是你,給了老夫開口之機(jī)。”
裴余時憤然道:“那也只能說明,你這人心眼又多又臟!”
周域并未與裴余時繼續(xù)糾纏口舌,轉(zhuǎn)而淡聲道:“清玉大長公主既囑你遵循先皇遺愿,想必你也會不折不扣地執(zhí)行,對嗎?”
裴余時眼神閃了閃。
這話……叫他如何應(yīng)答?
難道要直言,在公主殿下心中,先皇根本排不上號嗎?
公主殿下在薨逝之前仍心系榮國公府,只因那是榮后的母家,與榮后血脈同源。公主覺得,榮后在天之靈,絕不情愿親眼見她一手締造的榮國公府走向沒落。故而才特意囑咐他,若榮國公府有難,定要出手相助。
與先皇意愿倒也無甚干系……
“自然?!?/p>
“殿下的話,我總是要聽的。”
“你試探這個做什么?”裴駙馬眼神一凜,狐疑地上下打量著周域,“莫非……你已經(jīng)站隊哪位皇子,替他暗中搜集消息,意圖拉攏榮國公府?若榮國公府不從,你們便打算逐一剪除其羽翼?”
裴余時問的直白,語氣里的殺意更是未曾遮掩。
他腦子不好使,但他聽話,而殿下也留給了他很多可用之人。
他能殺了周域。
周域緩緩搖頭:“我是在斟酌,該不該給你永寧侯府一個體面,讓這百年爵位從這樁舊案中干干凈凈地脫身?!?/p>
“你我交情不深,我知你不多。但令堂為你過繼的那位嗣子,實在難登大雅之堂。觀其行止,平日沒少倚仗侯府權(quán)勢作惡。若執(zhí)意深究,即便陛下有意只懲首惡、保全你侯府的爵位不失,也難抵群臣諫言、百姓請命?!?/p>
“老夫宦海沉浮多年,什么腌臜事不曾見過?總得先探一探,你永寧侯府……究竟值不值得老夫費煞費苦心的撈一撈?!?/p>
裴余時不著痕跡地撇了撇嘴。
宦海沉???
周域這仕途一路順風(fēng)順?biāo)?、扶搖直上。
分明只有“浮”,何曾有過“沉”。
矯情!
做作!
裴余時心中雖暗暗腹誹,臉上卻堆滿笑意:“值得撈,自然值得撈!”
“我裴家雖常出歹筍,可代代也都有好竹爭氣?!?/p>
“您這一撈,絕不會虧?!?/p>
“來,本駙馬親自給周老大人捶捶背捏捏肩。”
“周老大人受累了?!?/p>
他孫女兒還想做大乾的女侯呢!
周域:誰說裴余時一無是處,這不是很擅長變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