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我……不知道?!?p>“桑枝,把那支鍍金的簪子拿來,本駙馬要借用!”裴駙馬語氣干脆,毫不拖泥帶水。
永寧侯大驚失色,匆忙解釋:“我沒有撒謊,沒有欺瞞父親,我是真的不知道。”
“父親明鑒?!?p>裴駙馬:“這也不知,那也不知,要不你還是去死了吧?!?p>“本駙馬就不信,你連你的同黨都一無所知!”
說罷,他一把抓起簪子,煞有介事地擺出架勢,活脫脫一副“磨刀霍霍向豬羊”的模樣。
永寧侯一邊捂住眼睛,一邊慌忙說道:“我確實不知主上的大本營在何處。每次有要事稟報,或是需要孝敬銀兩,都是按照主上的指示前往三味齋,由那里的掌柜代為通傳。主上定下會面地點后,再由掌柜轉(zhuǎn)告于我,而每次見面的地方,幾乎從不重復?!?p>“主上的大本營?”裴駙馬面色一沉,對這般稱謂很是不滿:“來人,跟著本駙馬重復,是逆賊的老巢?!?p>永寧侯絲毫不敢耽擱:“對,就是逆賊的老巢?!?p>“三味齋是何地方,在何處?”裴桑枝順勢接過話茬,問道。
永寧侯道:“城西觀音巷后街有座茶樓,設在一處三進的宅院之中。其名三味齋,取自一飲滌昏寐,再飲清我神,三飲便得道?!?p>裴駙馬輕咦了一聲,感慨道:“一個逆賊,居然還信佛?”
“又是觀音巷,又是前朝高僧所作的《飲茶歌》。”
裴桑枝眉心微動,將這番話默記于心,隨即又問:“你為那逆賊經(jīng)營盲妓館,搜集情報,拿捏把柄,經(jīng)營人脈,更是不遺余力地替他斂財,他竟連半分也信不過你?”
離了三味齋的掌柜,永寧侯不就像是無頭的蒼蠅,完全不在組織里,活脫脫一個最底層的小嘍嘍。
永寧侯訕訕地笑了笑。
這話聽著確實有些丟人,顯得自己過于上趕著。但他還是勉強找了個借口:“主……那逆賊生性多疑,行事謹慎,處處提防,也是怕有人走漏風聲,泄露行蹤。”
“畢竟是謀逆,干的是腦袋拴在褲腰帶上的買賣,小心些好?!?p>裴駙馬又一時按捺不住,刺了永寧侯一句:“你既這般忠心耿耿,何不干脆去三味齋外自縊,也好全了你這片為主尋借口的心?!?p>永寧侯:裴駙馬的腦子聽不出他是在給自己臉上貼金嗎?
裴桑枝:……
“祖父,您先消消氣,還是讓他把想交代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說清楚為好。”
一旦撕開一道口子,離徹底撕裂便不遠了。
裴駙馬輕哼了一聲,瞪了眼永寧侯,話到嘴邊,咽了下去。
孫女兒的話,還是得聽的!
裴桑枝話歸正題,正色道:“煩請父親告知,您曾在何時、何處見過那逆賊?此人樣貌可有什么異于常人之處,亦或者父親能詳細描述他的相貌特征,我可尋一位可靠的畫師,將其容貌繪制下來。”
永寧侯的頭壓的極低,幾乎貼到胸口,聲音微弱得像蚊蠅嗡鳴,若不凝神屏息,根本聽不真切。
裴駙馬猛地一掌拍在扶手上,厲聲喝道:“大聲點!是沒吃飯嗎?”
永寧侯嚇得一個激靈,字正腔圓:“沒吃!”
裴桑枝的眼角幾不可察地抽動了一下,表情很是一言難盡。
到底是駙馬爺?shù)哪X回路影響了永寧侯,還是……
都有些聰慧的不明顯……
“父!親!”裴桑枝一字一頓:“還需要我再重復一遍嗎?”
永寧侯左看看裴桑枝,右看看駙馬爺。
一邊是裴桑枝那副不依不饒、非要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架勢,另一邊則是駙馬爺緊緊盯著他的喉嚨,仿佛他再敢含糊其辭、說不清楚,兩人便會立刻沖上前來,叫他吃不了兜著走。
是他的錯……
只剩了一只眼睛,不夠這對祖孫分……
“我從未見過逆賊的真容。”永寧侯緊閉雙眼,咬緊牙關,像是豁出去一般繼續(xù)說道:“方才我也說過,此人極為謹慎多疑,每次與我相見都隔著屏風。有一回我故意推了一下屏風,才發(fā)現(xiàn)……發(fā)現(xiàn)他還帶著帷帽?!?p>“然而從他的嗓音判斷,中氣十足,似是正值壯年,比我年輕?!?p>這下,連裴桑枝都忍不住刺永寧侯一句了:“您那雙眼睛還真是擺設,可就算是瞎子也應該能看出來,你既不得他信任,也不得他重用,到底是什么讓你天真的相信,待他大業(yè)功成,你能有潑天的富貴?!?p>“就憑你替他做的那些齷齪事、爛勾當,不將你剝皮抽筋、千刀萬剮,以平息民憤,都算是輕的!”
永寧侯:主上的話可不是這么說的!
“那我能繼續(xù)說我在何時何地見過他嗎?”
次次交鋒,一次次失利,永寧侯也算是吃一塹、再吃一塹、反復吃塹,終長一智。他深知與裴桑枝爭辯,自己根本占不到半分便宜。
惹不起,還躲不起嗎?
“時間我記得不太清楚了,但是地點卻是每一次的都記得?!?p>緊接著,永寧侯一邊掰著手指,一邊緩緩報出一個個名字。
有茶樓、有善堂、有花樓、還有寺廟、道觀……
共同之處在于,都是名不見經(jīng)傳,生意冷冷清清的幾乎無人問津。
裴桑枝沒聽過,裴駙馬也沒聽過。
永寧侯心中惴惴不安,小心翼翼地問道:“不知這些交代……是否夠了?”
裴桑枝蹙起眉頭,語氣中帶著幾分不滿:“父親這般安排,未免太過敷衍。說了這么多地方,真正有些價值的,也不過是三味齋一處。只怕三味齋早已察覺風聲,此刻已是人去樓空,那就真是一條有用的消息都沒了。”
“僅憑一個沒有用的消息,父親就想耽擱駙馬爺撤去您房外重重守衛(wèi),只留少數(shù)幾人遠遠跟隨,不擾您清靜,還真是想的挺美的。”
永寧侯:他已經(jīng)混的這么慘了,想的美些也不行嗎?
再說了,駙馬爺自己都沒說話,哪兒輪得到裴桑枝說不夠?說不定啊,駙馬爺是個特別知足的人呢!
裴桑枝眼風一掃,嚇的永寧侯慌忙收起那點心思,悻悻不語。
裴桑枝道:“父親不妨再細說說,在三味齋還曾見過哪些人。無論是微末小官、沒落的勛爵,或是富商巨賈、手握實權的大員,但說無妨?!?p>她稍作停頓,又補充道:“或是三味齋周邊有何不尋常之處,也請一一告知?!?p>“甚至,每次與那逆賊相見時曾撞見什么人,路上又遇到過什么蹊蹺之事,無論大小,都請仔細回想?!?p>“父親說得越詳細,我才好越真心實意為您求情?!?p>永寧侯遲疑著,謹慎問道:“當真……只需回答這個問題就夠了嗎?”
他實在是太恐懼裴桑枝了。
裴桑枝望向裴駙馬,駙馬爺見狀立刻會意,微微頷首道:“不錯?!?p>“只要你這個問題答得讓本駙馬滿意,不就是撤去那些人,本駙馬應允了?!?p>永寧侯見識淺薄,哪里能想到,公主殿下留給他的暗衛(wèi)若是有意隱匿行蹤,不讓其察覺,實在是易如反掌。
永寧侯:“好,我說?!?p>“稍稍給我半刻鐘,我回想一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