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在一種前所未有的高效與平和中結(jié)束。
大臣們魚貫而出,臉上大多帶著劫后余生的慶幸和揮之不去的困惑。
他們低聲交談著,對今日皇上展現(xiàn)出的不同尋常的精神狀態(tài)議論紛紛。
霍臨并未在意臣子們的竊竊私語,他步出金鑾殿,準(zhǔn)備拐向御書房處理后續(xù)政務(wù),一個帶著明顯戲謔的聲音在身后響起。
“喲,皇上今日這精神頭,嘖嘖嘖,容光煥發(fā)啊,莫不是得了什么靈丹妙藥,滋養(yǎng)了龍?bào)w?”
說話的是霍云行,他一身親王朝服,搖著把玉骨折扇,正上下打量著霍臨,笑容促狹。
霍臨聞言腳步一頓,冷眼掃過去。
“皇叔很閑?”聲音不高,卻帶著帝王的威壓,足以讓周圍幾個尚未走遠(yuǎn)的官員縮了縮脖子,加快腳步離開。
霍云行卻是個不怕死的,他非但沒退,反而笑嘻嘻地湊近了些。
他用折扇半掩著嘴,壓低了聲音,擠眉弄眼,一副我懂你的表情。
“皇上,在皇叔面前就別裝了,你這臉上可都寫著‘春心蕩漾’四個大字呢。”
“本王還瞧見,今早王公公手里提了個食盒,那是莊嬪宮里的吧?難怪皇上心情大好,處理起政務(wù)來都如有神助?!?/p>
春心蕩漾?霍云行是皮癢了吧。
他那是……那是處理了一夜軍國大事后,思路暢通帶來的精神飽滿。
霍臨面上不顯,眼神銳利如刀。
“看來是朕平日對皇叔太過寬縱了?!彼曇舨桓撸瑓s帶著帝王的威壓,“既然皇叔這般清閑,還能關(guān)心朕的精神頭,想必精力旺盛得很,不如替朕分憂?!?/p>
霍云行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心里咯噔一下,有種不祥的預(yù)感。
果然,霍臨的聲音清晰地響起,如同宣判。
“積壓的南境軍情奏報(bào),還有北方各州府的災(zāi)情陳條,抄寫一遍,定能加深皇叔的理解,明日早朝前,朕要看到皇叔謄抄完的五十份?!?/p>
“五、五十份?”霍云行手里的折扇啪嗒一聲掉在地上,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皇上,皇侄,親侄兒!本王錯了,本王口無遮攔!本王這就去閉門思過,您大人有大量……”
“六十份。”
霍臨面無表情地打斷他,語氣斬釘截鐵,沒有半分商量的余地。
“王德貴,帶皇叔去偏殿,筆墨伺候,派人看著,抄不完,不準(zhǔn)出宮?!?/p>
王德貴忍著笑,躬身應(yīng)道:“奴才遵旨。”
霍云行哀嚎一聲,被王德貴“請”走了,臨走前還幽怨地回頭看了霍臨一眼。
霍臨冷哼一聲,甩袖繼續(xù)往御書房走,只是沒人看見,他轉(zhuǎn)身后,耳根微微泛紅。
霍云行這混賬東西,眼神倒是毒。
他哪有春心蕩漾……。
與此同時(shí),長樂宮。
殿內(nèi)一片狼藉,名貴的瓷瓶碎了一地,桌布被扯落,茶水果盤滾得到處都是。
宮女太監(jiān)們跪了一地,瑟瑟發(fā)抖,大氣不敢出。
嘉貴妃坐在妝臺前,眼底布滿了紅血絲,原本精致的妝容也因?yàn)閼嵟@得有些扭曲。
她面前跪著的心腹宮女蘭微,正瑟瑟發(fā)抖地稟報(bào)著打探來的消息。
“娘娘息怒,奴婢打聽得真真的,昨夜御書房議事到深夜,只有林將軍和皇上,皇上并未留人侍奉?!?/p>
“并未留人侍奉?”嘉貴妃猛地從牙縫里擠出這幾個字,聲音帶著濃濃的嘲諷和不信,“那皇上今早在朝堂上是怎么回事?”
蘭微嚇得魂飛魄散,頭埋得更低了。
“奴婢還打聽到今早天還沒亮透,未央宮那位就親自提著食盒,去了御書房外守著,一直等到林將軍離開?!?/p>
嘉貴妃的眼神瞬間變得更加陰鷙可怕,仿佛淬了毒的針。
蘭微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她沒進(jìn)去,是王公公把食盒接進(jìn)去的,然后……然后皇上用了早膳,上朝時(shí)心情就……就……”
她實(shí)在不敢說出那個詞。
“心情就極佳!對嗎?”
嘉貴妃的聲音尖利得有些破音,她猛地站起身,涂著鮮紅蔻丹的手指死死摳住妝臺邊緣,指節(jié)泛白。
“好啊,好一個姜嬛,好一個莊嬪!”
她胸口劇烈起伏,嫉妒的毒火幾乎要將她的理智焚燒殆盡。
“本宮巴巴地送上門去,哥哥也幫著說話,皇上卻連正眼都不瞧一下,滿腦子都是那該死的軍情,可她呢?一碗破羹,幾碟小菜,就能讓皇上龍心大悅,憑什么!”
昨夜被皇上冷言打發(fā)出來的難堪,哥哥暗示失敗的無奈,此刻都化作了對姜嬛最深的恨意。
憑什么她堂堂貴妃,家世顯赫,在皇上心中竟比不過一個出身平平的姜嬛?
憑什么姜嬛的關(guān)心就能熨帖圣心,而她的關(guān)懷就成了打擾?
“娘娘,您別氣壞了身子?!碧m微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勸道。
“身子?”嘉貴妃冷笑一聲,眼中閃爍著怨毒的光芒。
“本宮的身子算得了什么?本宮的臉面,林家的臉面,都快被那個賤人踩到泥里去了!她以為靠著這點(diǎn)小恩小惠就能獨(dú)占圣寵?做夢!”
嘉貴妃深吸一口氣,強(qiáng)行壓下翻騰的怒火,眼神變得陰鷙而冰冷。
她走到書案前,鋪開一張素箋,提筆蘸墨,字跡帶著狠戾的力道。
姜嬛迷惑皇帝,已成阻礙,她利用災(zāi)情和戰(zhàn)事的機(jī)會,用一些小手段討好皇帝,已經(jīng)讓皇帝對她偏心,動搖了后宮的穩(wěn)定,希望哥哥找個機(jī)會,讓姜嬛和南方邊境戰(zhàn)事失利有所牽連。
如果事情成功了,姜嬛定會被除掉,也能助我穩(wěn)固后宮根基。
寫罷,她吹干墨跡,將信箋仔細(xì)封好,遞給蘭微,聲音壓得極低。
“立刻用最快的渠道,送到哥哥手中,記住,絕密?!?/p>
蘭微接過信,感覺那薄薄的信紙重若千斤,手心全是冷汗。
“是,娘娘?!?/p>
看著蘭微消失在門口,嘉貴妃緩緩坐回妝臺前,嘴角勾起一抹志在必得的笑意。
她要讓姜嬛知道,這深宮之中,圣寵是蜜糖,也是砒霜。
要是皇上知道姜嬛是導(dǎo)致邊境將士枉死,糧草被焚的罪魁禍?zhǔn)?,還會覺得她那碗湯羹暖心暖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