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白巍沒有回答。
許久許久,他視線才從胡杏手中離開,看向殿外。
正值暮色時分,殘陽如血,像是紅彤彤的丹丸。
“你們看那夕陽,像不像是一枚丹?”
白巍忽然問。
張云溪看了一眼外邊,嗯了一聲。
羅彬同樣投去視線,同樣點點頭。
白巍總算打開了話匣子,道:“山醫(yī)命相卜,這略膚淺了?!?/p>
“真正的方士,應(yīng)該是丹術(shù)、卜筮、占星、望氣、形解、祠灶。”
“或許張云溪你會覺得,雖然正常方士要比陰陽先生全面得多,但是他們的陰陽術(shù)未必有專精一脈的陰陽先生厲害,可我告訴你,不一樣的?!?/p>
“你認(rèn)為的方士,只是普通方士,他們追求的東西,太過于片面,他們的傳承,也太過于片面?!?/p>
“六術(shù)方士將每一面都能做到極致,并且他們一直一脈相傳,沒有一點丟失?!?/p>
“所謂的山醫(yī)命相卜,只能給小國小相煉丹制藥,只有真正的六術(shù)方士,才能接觸天聽?!?/p>
“就像是道門有正統(tǒng),也有山野小觀?!?/p>
“就像是我出馬仙一脈,一樣有著純正傳承,或是山野仙家?!?/p>
“當(dāng)然,和你們的魚龍混雜不一樣,薩烏山外,出馬仙多匯聚在黑水,江林,盛京一帶,一旦出現(xiàn)過于厲害的出馬仙,山中會有人外出接納,避免出現(xiàn)問題?!?/p>
這一番話,白巍不但解釋了關(guān)于方士的事情,甚至還提到了出馬仙一脈。
關(guān)于方士的,他懂了。
出馬仙也懂了一部分。
白巍是想說他們那一脈,比先生,比道士都厲害?
哪怕是對他們來說不入流的出馬仙勢力,都遠(yuǎn)超陰陽先生道場,以及道士道觀?
“接納是什么意思?問題是什么意思?”
張云溪看問題的角度明顯和羅彬不一樣。
話題看似被拉開了,不過羅彬沒有開口去打斷,只是靜靜的聽,去接受信息。
他要學(xué)習(xí)陰陽術(shù),卻不能只學(xué)習(xí)陰陽術(shù)。
陰陽先生只是組成陰陽界的一部分,他得充分了解這個陰陽界的信息,了解其構(gòu)成,才能如魚得水,否則面對任何事情,他都是遲鈍的,需要外力幫助。
白巍往外走了兩步,抬頭看天。
夕陽光完全照射在他臉上,映射的他皮膚泛紅。
“更多的我和你們解釋了,你們也未必能明白,只是你們需要知道,過剛則易折,至于這個折來自何處?你們能抬頭看看,多思索思索?!?/p>
白巍這番話就深奧許多了,像是在和人打啞謎。
“天。”
張云溪忽地回答。
白巍瞳孔微微緊縮。
“倒也是,你們在柜山做了不少事情,粗略了解一些,的確正常,先生是比較敏銳的?!?/p>
白巍臉色不變。
“你的意思是,人過強(qiáng),天會收。”
“薩烏山是你們出馬仙一脈的遮天之地,到了一定強(qiáng)度的出馬仙,容易被盯上的時候,就會被接納進(jìn)去?!?/p>
“而我們陰陽術(shù)一脈,各有傳承,各自為營,在山中的一直在山中,在山外的永遠(yuǎn)理解不到,不得門入。包括道士,一樣是這樣?”
張云溪這一番話,終于讓白巍變了臉色。
“你不對勁?!?/p>
“你只是玉堂道場的人?”
“袁印信不會告訴你這么多東西。”
白巍語氣透著幾分凜然,還有以前從未出現(xiàn)的認(rèn)真。
可以說直到前一刻,白巍對張云溪都是輕視的,這一瞬的態(tài)度才完全扭轉(zhuǎn),和先前截然不同。
“我不太清楚你們是怎么走出柜山的,大概是尾隨了袁印信,那你應(yīng)該看到了一些過程,我們身旁的人,來自于天機(jī)道場,那是一處遮天之地,現(xiàn)任天機(jī)神算秦天傾,和我們解釋了不少,還有,我和羅先生曾從另一處叫做浮龜山的地方走出,那地方和柜山如出一轍?!睆堅葡鐚嵔忉尅?/p>
白巍臉上多出一抹凝重。
視線從張云溪身上,又挪到了羅彬身上,點點頭。
“你們明白,那我也無需解釋太多?!?/p>
“簡而言之,說兩句透徹的,當(dāng)陰陽先生的道場太大,當(dāng)先生走的太遠(yuǎn),看的太多,那先生的命也差不多到頭了,甚至道場都會因為某些原因而破滅?!?/p>
“道觀則是會滅觀,再度茍延殘喘,或是傳承滅絕,或是多年后再度恢復(fù),又重蹈覆轍,直到發(fā)現(xiàn)隱秘,再去想辦法解決?!?/p>
“這很難?!?/p>
“六術(shù)方士所在之地,就是一處這樣的地方,他們一直繁衍生息,傳承未曾中斷?!?/p>
“所謂五術(shù)方士,則一直在山野中游走?!?/p>
白巍再道:“多年前,薩烏山混跡進(jìn)來了一個六術(shù)方士,潛伏進(jìn)老仙洞,竊走大量仙家尸骨,那些仙家,都有著一定道行,用胡家太爺來舉例,至少也是三尾狐,甚至他們還竊走一頭黑老太太的尸骨。”
“人有尸丹,仙家也有丹?!?/p>
“他們以尸,以人煉丹還不夠,甚至打了我們的主意?!?/p>
“山主出手,留下了一個六術(shù)方士,可無論怎么折磨,他都不肯說出他們從哪兒來,甚至被灰仙一點點啃掉肉,成了骨架子,他都守口如瓶。”
“這件事情,算是宿怨,舊仇?!?/p>
“而我們二十多年前外出,本意是搜羅一些東西回山,卻遇到了袁印信,袁印信說能帶我們找到尸丹,結(jié)果一晃眼,我們在柜山被困二十多年?!?/p>
“如今只剩下我和胡杏兩人,我無顏面對山主,胡杏本身資質(zhì)奇佳,現(xiàn)在也被徹底耽誤,甚至我們都進(jìn)不去山門。”
“戴志雄是個機(jī)會,要是能找到他們藏身之地,這是個功勞,而且,六術(shù)方士搜集尸體,煉丹,他們覺得仙家尸體引誘他們,我們也覺得,他們的丹引誘我們,十有八九,他們會收藏尸丹的?!?/p>
“這,就是目的?!?/p>
白巍這一番話很長,信息很詳細(xì)了。
張云溪目露思索。
羅彬也在消化。
忽地,一陣吱吱聲響起。
白巍抬頭看向一處墻邊。
“出來!”
他語氣很重。
羅彬和張云溪收起思緒,投去視線。
后觀植被很多,院墻旁也有幾棵樹。
一人走出。
夕陽將她的影子拉長,并隱沒在樹和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