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僵持一陣,聞潮生的劍意非但沒有消歇,反而隨著劍勢的增強而增強,原本只能在摩柯身上留下細小傷口的劍意此刻竟然已經(jīng)逐漸把傷勢帶入了他的身軀深處。
這是一件極其麻煩的事情,因為摩柯已經(jīng)感受到了聞潮生留在他身上的劍意傷勢極為頑固,尋常的手段很難愈合。
再輕的傷,若是一時半會兒得不到恢復,累積多了也很要命。
摩柯曾在塞外樹立過數(shù)不清的敵人,與很多精通不同武功和戰(zhàn)斗經(jīng)驗的人戰(zhàn)斗過,從他們那里汲取了豐富的經(jīng)驗,此刻自然不會束手就擒,他雙臂一展,緊握雙拳,渾身那些惡鬼紋身蠕動,竟在身上覆蓋了一大層密密麻麻的鱗片。
在這鱗片與龍象金剛身的抵御下,聞潮生的劍意竟真的被阻絕在外,一時半會兒拿他不得,后者見狀,合十的雙掌打開,右手化劍指,指向左掌掌心,忽地劃出,身遭道蘊之力受劍指牽引,與斜陽最后殘余的輝光相應,刺向摩柯心臟!
摩柯雞賊無比,他感知到了聞潮生與他從前遇見的任何一名劍客皆不相同,真正做到了傳聞中萬物皆可為劍的境界,哪怕是一縷風,一滴水,也可以在聞潮生的手中成為無堅不摧的利劍,所以在聞潮生變招的霎那,他也變招了。
他等的,就是這一個時機。
借著聞潮生變招的霎那時機,摩柯忽然將周身的紅芒收斂,接著撞破劍意囚籠氣機遲滯的剎那,逃脫了聞潮生對于他的困殺!
下一刻,摩柯雙手掐印,身上紅芒化氣,竟脫身而出,與身上的紋身一同變成了一只身高一丈有余的高大惡鬼,惡鬼身上的玄妙符文仿佛鎖鏈一樣將它牢牢束縛住,一雙煞白目瞳緊緊凝視著聞潮生。
見到這惡鬼出現(xiàn)的瞬間,聞潮生心頭一瞬訝異,當初在青燈寺外,他與定光相戰(zhàn)之時,也見定光喚出了一尊黑佛,能與定光一同并肩而戰(zhàn)互不影響。
這惡鬼看上去雖不如摩柯厲害,但突然出現(xiàn)了其他的干擾,難免會叫戰(zhàn)局滋生變數(shù)!
“婆羅天的養(yǎng)鬼之術在塞外也是一絕,當年我造下殺孽,究竟殺過多少人,殺過多少高手我自已記不清了,用他們的怨念與性命養(yǎng)筑出來的惡鬼,今日叫你來嘗嘗鮮?!?/p>
惡鬼出現(xiàn)之后,摩柯原本通紅的雙目此刻再度轉為灰白,他擺出架勢,再現(xiàn)「過江鯽」的拳法,眼底浮現(xiàn)濃郁的熾熱,他十分想要參悟出聞潮生身上駕馭劍意的手段,這劍意神出鬼沒,無形無相,還能聚散天地道蘊,手段過于駭人,他在塞外游蕩幾十年,還與氏族中的老祖論道會武,皆未見過這般妙法,若能學會,他便能前往陳國誅殺雪山惡徒了。
摩柯本是武道天才,先前在與聞潮生的戰(zhàn)斗中已經(jīng)隱隱窺見了劍道一角,直至現(xiàn)在,他知道聞潮生尚且還未用出全力與他戰(zhàn)斗,于是繼續(xù)解封自已這些年的所學,要逼出聞潮生的全力,讓他更為深刻地體悟到劍道風采。
但顯然,他忘記了另外一個人。
惡鬼沖殺向聞潮生時,一柄刀忽然從側面斬出,刀鋒裹挾著尸山血海之氣,其間腥烈叫這惡鬼都覺得心驚!
鏗鏘!
惡鬼反應速度極快,雙爪并行,與這突如其來的一刀交擊之后,出現(xiàn)震耳欲聾的鐵碎之聲,震得遠處王賢頭昏目饋,柴刀刀鋒與惡鬼鋒利利爪擦出刺目的火花,也是這一刻,惡鬼見到了阿水冰冷的面龐。
不遠處的摩柯眸中一震,眼皮跳動。
“又一個?”
如今的阿水由于最關鍵的右膝三個穴竅尚未打通,導致她的實力已經(jīng)與在風城的時候難以媲美,但如今的她修行了逍遙游,對于道蘊的體悟加深,右膝膝蓋處的道蘊傷已經(jīng)無法完全壓制她,再加上阿水從「永字八解」中體悟的真法,使得她對于戰(zhàn)斗的剖解變得更加透徹,如今她掌中的刀與在苦海縣與王城外時,又不相同。
惡鬼縱然沒有五境天人的實力,也絕對在四境修士之上,此刻遇見阿水這一刀,竟被一刀逼退!
唰!
它扭曲且靈活的身體瞬間出現(xiàn)在五丈之外,一雙赤紅的鬼目死死凝視阿水,能從中見到驚駭與忌憚。
阿水單手持刀,斜著走向了另一邊,漠然的眸子里已看不見尋常時候的懶散與柔和。
她一直是一個純粹的人,對于戰(zhàn)斗,生死之間別無他物。
赤瞳惡鬼此刻忽然覺得哪里不對,低頭看時,才發(fā)現(xiàn)自已那堅不可摧的指甲上竟留下了一道深深刀痕!
“在見到你之前,我們在王城外殺過一名五境書院掌殿,在青燈寺殺過一名五境的僧人,今夜你會是第三個?!?/p>
聞潮生見到摩柯的拳法,內(nèi)心已比先前更為平靜。
摩柯在學習他的劍道,他也在學習摩柯的武學。
早先時候,聞潮生一直覺得,一旦邁入天人境,世間武學便皆為凡品,畢竟以單純丹海之力催動的武學,哪里比得上天地之間的道蘊之力?
可摩柯卻用實際行動告訴他,事情與他想的并不一樣。
他沒說錯。
凡品的確有變成仙品的潛力,關鍵在于使用者本人的能力。
聞潮生覺得,自已早該明白這個道理,在他知道汪盛海用世間武學的缺憾著成了一門新的傳奇武學之后。
“今日一戰(zhàn),你教會我許多?!?/p>
言罷,他與摩柯再戰(zhàn)于一起。
摩柯往前,惡鬼也往前。
聞潮生出劍,阿水也出刀。
“你是個可敬的對手,如果早二十年遇見,我們會成為很好的朋友。”
摩柯淡漠的聲音中帶著自嘲的悲哀,但只有一縷,他雖跨入五境,卻早已不是為自已而活,而是一只已經(jīng)墜入了深淵的魔鬼。
「過江鯽」再現(xiàn),摩柯未切換陌生的武學,他自然也看出聞潮生在揣摩學習他用過的武學,這根本不需要刻意觀察,僅僅是體會著戰(zhàn)斗時越來越吃力的感受便能明白。
聞潮生正以極快的速度將他咀嚼吃透。
他在逼聞潮生,也在逼迫自已。
遠處,已然退到荒漠邊緣的二人,早已被這場大戰(zhàn)震懾到沉默。
王賢艱難盯著戰(zhàn)場之中的身影,他只是震撼,并未覺得多么恐懼,可王鏢頭能從這場戰(zhàn)斗中窺見更多的東西,他知道,自已一旦回去將這場大戰(zhàn)講述出來,只會被人認為是瘋子。
是的,它所帶來的震撼便是,世人寧可認為一名四境的修士瘋了,也不會愿意相信在這塞外,有一名四境的武者與一名五境的天人打得有來有回。
“鏢頭……你說,聞先生他們能贏嗎?”
王賢忽然冷不丁開口問了王鏢頭一句,后者被問得一怔,隨后不確定道:
“我……我不知道?!?/p>
“或許能贏吧?!?/p>
他緊張得不行,甚至要比任何一個當事人都緊張,所以緊張的王鏢頭沒有發(fā)現(xiàn),身旁的那個人同樣很緊張。
王賢關注這場戰(zhàn)斗本身,似乎并不是因為怕死,而是還有其他的什么擔憂。
戰(zhàn)局中央,聞潮生與摩柯的相互試探結束,惡鬼出現(xiàn),意味著他不再留手,聞潮生也開始向摩柯展露了劍意真正的用途。
聞潮生劍指向天,荒瘠的大漠中,出現(xiàn)了河流奔涌的聲音。
那是由無數(shù)劍意交織而成的劍河,大河中浪花咆哮不休,每一片浪花中可見無數(shù)劍影,與天地道蘊共同交織,似乎要將眼前的荒漠貫穿!
晚風激烈,吹得聞潮生衣衫獵獵作響,他黑發(fā)飄揚,劍指一揮,說道:
“以這劍河,再借落日一剎光陰!”
“能看懂幾分,算你造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