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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2章 持戒法的初嘗試


    呼呼~

    冷風(fēng)吹動飄雪,以及濃烈的血腥氣。

    整整一夜,兗州城內(nèi)的百姓,都處于莫大的恐慌之中。

    聽著那若有若無的喊殺嘶吼聲,便是在睡夢之中都會驚醒,天蒙蒙亮之時,就有人終于按耐不住,小心的出門觀望。

    “咳咳~”

    隔壁傳來的咳嗽聲,驚醒了本就睡不安穩(wěn)的方阿大,他牙關(guān)打顫,披上單薄的衣裳,走出門去。

    又是一夜大雪,小院內(nèi)的積雪,又蓋了厚厚一層。

    麻利的燒火煮藥,在城中還未有炊煙升起之前,他已熬煮了滿滿一碗藥,來到了老娘的床前。

    “兒,兒啊。“

    病懨懨的老婦人艱難的坐起,吞咽著兒子喂的藥湯,眼淚止不住的流了下來:

    “是娘拖累了你在,這藥,咱吃不起…"

    “娘,兒沒有。”

    方阿大心中一酸,強(qiáng)打著精神:“兒遇到了好心人,這藥湯,是他給的銀錢,您的病,一定會好起來的

    “怎么,怎么拿別人的錢…”

    老婦人忍不住咳嗽了幾聲。

    “娘,您不要說話了,兒會還的,一定會還的…“

    方阿大強(qiáng)壓著心中的酸楚,伺候老娘躺下,關(guān)好門窗,方才出了門。

    這時,天光已然大亮,城中已可見炊煙升起,附近院子里,也有著粥米的香氣,以及,壓抑不住的哭聲。

    “誰又死了?”

    方阿大木然的想到。

    一年之中,寒冬從來是最為難熬的,便是以往,每年寒冬,都有大量的老人禁不住離世,而如今,就更不必多說了。

    他所居的‘小雀巷’本有四十三戶人家,如今,門外掛著白布的,就有十來家。

    只是,沒有出殯的了。

    包括他的父兄,外城的七個城區(qū)里的窮苦人家,多連出殯的銀錢都無,停尸半月,乃至于數(shù)月的,都不在少數(shù)。

    如他一般賣身為奴的,更是比比皆是。

    而比這更為難過的,是近段時間,連賣身為奴的去處,都沒有了,城中與亂軍有著關(guān)系的幾家大戶,

    已不要男丁了。

    只要不足十四的清秀少女…

    一夜過去,風(fēng)雪終于停歇,就著初升的日頭,城中稀稀落落的有了人影,但也多半躲在暗處瞧瞧的觀察著。

    城中變換大王旗至今已是第八天了,城中的恐慌仍在,只是,多數(shù)人已然習(xí)慣了。

    巷口的老樹下,有著附近的鄰居,或坐或站,多是愁眉苦臉,也有少部分人,神情麻木。

    “燕家軍,這就倒了嗎?昨夜的喊殺聲,好似從外面?zhèn)鱽淼?,但似乎沒人出城難不成,是朝廷的人打來了?“

    “來不來,都無甚區(qū)別了!依我看,不如別來了,好不容易喂飽了這群餓狼,再來一群惡狗!只怕我們再沒一點活路了”

    “朝廷,燕賊,一丘之貉,都不是好東西!也不知道打倒燕賊的,又是哪一群亂賊“

    “我家里,已無甚糧了…”

    “賊老天!不給人一點活路??!“

    長吁短嘆聲,在方阿大靠近之后稍稍停歇,認(rèn)出來人之后,就又自顧自的說了起來。

    惶恐、憋屈、忐忑諸般情緒彌漫,讓方阿大的心中也有些壓抑,可想起姜五,以及那位自己昏迷之前看到的大高手。

    他又有些忍不?。?br />
    “不一樣,這次,不一樣…“

    “不一樣?”

    一個裹的嚴(yán)實的老者聞言忍不住回頭,瞪了他一眼:

    “燕賊進(jìn)城之前,也有人這般說的,可有甚區(qū)別?朝廷盤剝的,可也沒有他們來的重!可憐我家小子,就這么被拉進(jìn)了亂軍!“

    “天殺的亂匪,搶了我家女兒,畜生啊,她才十二歲!“

    一人出聲,則所有人全都忍不住了,唾沫星子幾乎將方阿大淹沒了,他狼狽后退,還想解釋,突聽得遠(yuǎn)處傳來一聲尖叫。

    呼啦啦~

    下一瞬,巷里巷外的所有人,全都似驚弓之鳥般,跑向自家院子,便是方阿大,也是不自覺的一抖,

    躲進(jìn)了陰影之中。

    當(dāng)當(dāng)當(dāng)~

    未多久,聲音靠近,那是個精悍的中年,他奮力敲打著銅鑼,聲音有些沙啞,神情卻是振奮:

    “燕賊,被剿滅了!楊大人剿滅了燕賊,要開倉賑濟(jì)…“

    “每家每戶出個人,去州衙領(lǐng)糧?。¢_倉放糧啦!還有衣物被褥,快去??!"

    “快去??!快去!“

    一遍遍銅鑼敲打,一次次呼喊。

    那漢子來回走街串巷,聲音都沙啞了,然而,緊閉的房門之內(nèi),雖有一雙雙眼睛在盯著他,卻無一人出來。

    甚至連半點回應(yīng)都沒有!

    “燕賊被剿滅了?!”

    只有方阿大精神一震,回想起自己昏厥在城頭之前所見的那一幕,終是第一個站了出來。

    “鄉(xiāng)親們,我是方阿大!我代大家去看看!“

    方阿大大聲呼喊著。

    他很清楚,這些年里,兗州城的老百姓幾乎都被嚇怕了。

    故而,他大聲呼喝著吸引一眾人的注意,率先向著州衙奔跑而去,他心中有著亢奮與忐忑,可在看到州衙前的姜五時,一切顧慮一掃而空。

    “姜大俠!“

    方阿大拿起兩袋米糧,沒有與姜五寒暄,轉(zhuǎn)身就跑,便跑便大喊,通知著附近街道的百姓們。

    “這小子也算警醒…“

    姜五啞然,卻也不由點頭,看出方阿大的目的。

    “登記姓名,嚴(yán)禁有人冒領(lǐng)!“

    回過神,姜五絲毫不留情的呵斥著州衙內(nèi)的一眾衙役,刀筆吏,這些投誠燕賊,為其效命的人,他著實看不上。

    一眾衙役,刀筆吏噤若寒蟬,面色發(fā)白,只能連連道是,眼前這人,八日里殺了不知幾百人,讓他們發(fā)自心里的恐懼。

    “真,真發(fā)糧了?!“

    “假的吧?怎么會有人給咱們發(fā)糧?“

    “那是小雀巷方阿大啊!這是個孝順的孩子,為了給老娘治病,賣身為奴了!”

    方阿大一路狂奔回小巷。

    初時,見到他的人將信將疑,但終于還是有人按耐不住沖向州衙……

    一個,兩個.

    隨著越來越多的人領(lǐng)到糧食,剩余的百姓們,終于是走出了房門,一窩蜂的沖向州衙,讓維持秩序的諸多衙役都有些吃不住。

    滿城嘩然,沸騰,一時之間,好似這冬日酷寒,都被壓了下去。

    “天殺的燕賊!“

    捧著統(tǒng)計人數(shù)的名錄,姜五只覺胸中有火在燒,相比于戰(zhàn)亂之前,兗州城中的百姓,少了三成還多。

    “該殺的,逃不掉。姜兄,有勞你去抓人了!“

    換了一身武袍的楊獄,坐于案前翻閱著姜五遞來的文書,心中也不由發(fā)冷。

    兗州城,曾一度是西北道最為繁華之地,可與道城比肩的大州,如此富庶之地,都傷亡如此之多。

    西北道其他地方,又該是何等光景?

    “愿為楊大俠,效犬馬之勞!“

    姜五單膝跪地,神色肅然,心中卻是長長的松了口氣。

    他最怕的,就是楊獄說一句事罷’后抽身離去,那兗州城,可真要萬劫不復(fù)了…

    “亂世…”

    楊獄深吸一口氣,開始翻閱卷宗與文書。

    治理城池,安撫民眾,對于他而言,是比之戰(zhàn)場廝殺困難的多的事情,開倉放糧,只是其中之一,卻已是極為麻煩的事情。

    亂軍的安置,衙役的更換,囤聚居奇的商戶,結(jié)交匪徒的富戶,趁火打劫的地痞…

    一樁樁一件件,便是對于從官多年的老吏來說,也是足夠頭疼的事情。

    但楊獄并未推脫,相反,還謝絕了城中不少貧寒秀才的自薦,親自處理。

    一來,他并不信任這些人,二來,也想要嘗試,以此,踐行自己的持戒法。

    那一夜大風(fēng)雪后,天色放晴,雖寒冷依舊,卻也不至于出門都困難。

    漸漸地,兗州城也恢復(fù)了生機(jī),不復(fù)之前,冷清如死城般的景象,各類攤販,商鋪,也都開始運(yùn)作,

    居然還有了幾分熱鬧景象。

    這,就是快馬而來,從仍有硝煙彌漫的廢墟穿過來的,以齊文生為首的,一眾萬象山弟子第一眼所見。

    “師叔他,他真的攻下了兗州城,而且…"

    齊文生眼神有些發(fā)怔。

    眼前這一幕,與城外那一片血肉沙場重疊,共同說明了一件事,兗州城再度易主了!

    擁兵十?dāng)?shù)萬,曾一度兵鋒直指西北道城,甚至于已自稱‘燕王’的燕東君,就在這么短短時間內(nèi),被擊潰了。

    且,極可能只有一人!

    這。……

    一眾儒生面面相覷。

    他們接到傳書,是將信將疑的,可便是相信的,也都以為兗州城此時已是廢墟一片,卻不想,居然已經(jīng)初步恢復(fù)了秩序。

    “走!"

    齊文生反應(yīng)最快,哪怕心中仍是驚駭,卻也心知此時應(yīng)該做什么。

    在報出來歷,經(jīng)人通稟之后不久,他再度見到了自家小師叔,卻是在內(nèi)衙之外,擁擠的人群之中。

    肅穆通透的大堂中,楊獄正襟危坐,下面,兩排衙役依次排開。

    “這是在審案?!

    齊文生心中錯愕,其余儒生也都神色古怪。

    但隨著一個個犯人被提審,判罰或釋放,一眾人的神色就有些變化,這位,在他們眼中只是個武夫的小師叔,居然真的一板一眼的在判案。

    且并非是無有條理的亂判.…

    只是……

    望著驚堂木拍落,判罰眾人的小師叔,齊文生心中茫然:

    “這,這是哪家的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