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亮。
遠方煙塵滾滾,一支騎兵部隊抵達。
正是黑風隘增援的四千騎兵,由副將韓明率領。
韓明勒住戰(zhàn)馬,抬手止住部隊,目光掃視著遠處的霍州城。
城頭旌旗整齊,看上去沒有任何問題。
可這恰恰才是問題。
先鋒營在前,每隔一段時間,都會派斥候回報消息。
可眼下先鋒營人影全無,斥候也沒有消息傳來,這怎能不叫人生疑?
“將軍,情況不對?!?/p>
一名千戶低聲道,“城里似乎毫無動靜。”
韓明微微點頭,沉聲下令:“全軍止步。派三隊斥候,分別往其它幾個城門方向探查?!?/p>
他行事素來謹慎,深知用兵之道,寧可慢三分,不可錯一步。
這反常的寂靜,讓他本能地選擇了最穩(wěn)妥的做法。
按兵不動,先行探查。
就在騎兵部隊剛剛列好陣型不久,南方再次揚起漫天塵土。
主帥梁逵親率的五千步兵主力終于趕到。
見到韓明按兵不動,梁逵頓時勃然大怒,策馬沖到陣前:
“韓明!為何不進城?”
韓明不卑不亢地行禮:“將軍,前鋒營沒有消息,城內(nèi)情況不明。末將以為……”
“你以為?”梁逵冷笑打斷,“我看你是被嚇破了膽!這霍州固若金湯,城門毫無動靜,前鋒營定然已經(jīng)入城!此時不進城,更待何時?”
“將軍三思!”韓明急道,“若前鋒營入城,為何不派人在城外接應?這寂靜太過反常,恐怕有詐!”
就在兩人爭執(zhí)之際,城門方向突然傳來一聲沉重而刺耳的巨響。
“嘎吱吱——咣!”
梁逵和韓明幾乎同時勒馬轉(zhuǎn)頭,循聲望去。
下一刻,兩人瞳孔驟縮。
只見那原本緊閉的城門,此刻竟在眾目睽睽之下,緩緩洞開!
城門背后的幽暗,仿佛巨獸張開嘴巴。
緊接著,讓人頭皮發(fā)麻的一幕出現(xiàn)了。
一隊隊騎兵,如同黑色的鐵流,從門洞中洶涌而出!
這些騎兵清一色鐵甲,頭戴插著狼尾的皮盔,手中緊握雪亮彎刀,馬鞍旁掛著硬弓和滿滿的箭囊。
為首的數(shù)名騎士,高舉著巨大的戰(zhàn)旗!
那旗幟以黑色為底,上面用金線繡著一個猙獰咆哮的狼頭,獠牙畢露,眼神兇戾!
狼旗在風中獵獵作響,嗜血的氣息,撲面而來!
“韃子?!”
韓明失聲驚呼,“他們……他們怎么會在這里?!從霍州城里出來?!”
他身為副將,見識遠超普通士卒,深知韃子的可怕。
他們曾經(jīng)是西梁王極力拉攏的盟友,其戰(zhàn)斗力之強悍,尤其是野戰(zhàn)之力,堪稱噩夢。
他們不是應該在草原上與鎮(zhèn)北軍王峙嗎?
怎么會從霍州城內(nèi)出現(xiàn)?
聽到韓明脫口而出的“韃子”二字,一旁的梁逵猛地一個激靈。
梁逵此人,乃是西梁王的一個遠房族侄,靠著血緣關系和善于逢迎,才被安插到黑風隘大營,鍍鍍金,混點軍功。若論吟詩作對、巴結上司,他或許在行,但真正的行軍打仗,他幾乎毫無經(jīng)驗,全憑一腔對西梁王的忠心支撐。
關于韃子,他只知道個大概:原本是王爺?shù)淖腺e,雙方關系密切,但不知為何,前些日子突然就撕破了臉皮。
在梁逵簡單化的思維里,這自然是野蠻的韃子背信棄義,莫名其妙地翻了臉。
他雖然從未親眼見過韃子作戰(zhàn),但對韃子的恐懼還是有的。
此刻,親眼看到這群殺氣騰騰的騎士,梁逵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
“不……不對……”
一個更可怕的念頭如同毒蛇般鉆入他的腦海,讓他渾身汗毛倒豎。
“城內(nèi)……城內(nèi)不是有一千羯人衛(wèi)隊嗎?那可是王爺?shù)木J!他們……他們難道……”
一個他不敢想的答案呼之欲出:
那一千強悍的羯人衛(wèi)隊,恐怕已經(jīng)兇多吉少!
否則,血狼衛(wèi)怎么可能從城內(nèi)出來,還如此大搖大擺地列陣?!
極度的恐懼瞬間攫住了心臟。
他仿佛已經(jīng)看到下一秒,這些恐怖的草原騎兵就會呼嘯著沖過來,將他連人帶馬踏成肉泥!
什么軍功,什么忠誠!
保命要緊吶!
他幾乎沒有任何猶豫,猛地一扯韁繩,調(diào)轉(zhuǎn)馬頭,對韓明說道:“韓……韓將軍!情勢危急!韃子勢大,不可力敵!大軍……大軍暫時交由你全權指揮!務必穩(wěn)住陣腳!本官……本官這就親自趕回大營,催促后續(xù)援軍和攻城器械!對!催援兵!”
說完,他根本不給韓明反應的時間,狠狠一抽馬鞭。
戰(zhàn)馬吃痛,嘶鳴一聲,馱著他就朝來路瘋狂逃竄!
幾十名親兵先是一愣,隨即也慌忙催動戰(zhàn)馬,亂糟糟地跟了上去,卷起一溜煙塵。
“將軍!梁將軍——!你……!”
韓明眼睜睜看著梁逵在一句話之間就拍馬跑得沒了影,氣得差點一口血噴出來!
他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臉色由驚轉(zhuǎn)怒,由怒轉(zhuǎn)青,最后變得一片煞白。
大敵當前,身為主帥,竟然臨陣脫逃?!
還把這么一個爛攤子,扔給了自己!
這簡直是奇恥大辱!
更是將他和這近萬大軍置于死地!
韓明胸口劇烈起伏,恨不得追上去將那無能又無恥的蠢貨斬于馬下!
但他不能。
眼下,血狼衛(wèi)已經(jīng)在城下快速列陣。
那沉默而肅殺的軍容,帶來的壓迫感無比真實。
他若此時內(nèi)訌,大軍頃刻間就會崩潰。
強壓下滔天的怒火和憋屈,韓明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將目光投向城下那支可怕的敵軍。
要和這些傳說中野戰(zhàn)無敵的韃子正面交鋒嗎?
韓明手心全是冷汗。
他麾下雖有九千人馬,但步卒居多,騎兵僅四千,且剛剛經(jīng)歷急行軍,疲憊不堪。
而對方是以逸待勞、兇名在外的精銳,數(shù)量雖不及己方,但戰(zhàn)力天差地別。
更何況,他們背后還有霍州城作為依托。
打?
勝算渺茫。
很可能是一場慘敗,甚至全軍覆沒。
退?
現(xiàn)在全軍撤退,且不說軍心渙散,能否順利退走。
一旦撤退變成潰退,血狼衛(wèi)的鐵騎從后掩殺,那后果……
韓明不敢想象。
進不能進,退不敢退。
韓明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兩難境地。
他握著韁繩的手有些發(fā)抖,目光死死地盯著城下那面猙獰的狼頭大旗,大腦飛速運轉(zhuǎn),卻找不到任何一條穩(wěn)妥的生路。
正緊張不安的時候。
對面的血狼衛(wèi)軍陣,突然朝兩側(cè)分開一條通道。
煙塵中,幾名騎士縱馬緩緩而來。
他們的裝束與血狼衛(wèi)截然不同,分明是西梁軍的制式鎧甲。
“大人!”身旁一名眼尖的親衛(wèi)低呼道,“是……是王百戶!是咱們前鋒營的人!”
“什么?!”韓明心頭一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