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娘的,老子說的是別勉強!”
林川甩了甩手掌,“說了八百遍是試航,聽不懂人話咋的?還豁出命……你的命比這十條船加起來都金貴!”
王鐵柱嘿嘿笑著,揉了揉后腦殼:“大人教訓(xùn)得是,屬下嘴笨,沒說清楚?!?/p>
他直了直腰板,語氣認(rèn)真起來,“可您放心,這水路我跟弟兄們在湖里演練了小半年,操船的也都是走黃河的老把式,沿線驛站也提前打了招呼,絕不敢馬虎?!?/p>
“你還不敢馬虎?”
林川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伸手扯了扯他軟甲的領(lǐng)口,確保系帶系得扎實。
“三百多個弟兄跟著你走這第一趟,個個家里都有老有小盼著平安,你家小翠也懷了娃,不敢跟你說,天天問蕓娘你啥時候出發(fā)、啥時候能回……你要是敢逞能莽撞,對得起誰?”
他頓了頓,聲音放柔:“這趟不著急趕,先把航路摸熟了,哪里有險灘、哪里能???、哪里的水匪常出沒,都記仔細了。能平安到京城,把貨順順利利交出去,就是最大的功勞,明白不?”
周圍幾個掌柜的都識趣地別過臉,捂著嘴憋著笑。
誰能想到,如今在道上漸漸名聲在外、統(tǒng)領(lǐng)著上千鐵林鏢局護衛(wèi)、連江湖悍匪都要讓三分的王頭領(lǐng),在林大人面前竟像個被先生訓(xùn)話的毛頭小子,耷拉著腦袋聽著,半句話都不敢頂。
“每次王頭領(lǐng)出遠門,大人都得這么嘮叨半宿,比親爹還上心?!?/p>
“這才是真把人當(dāng)自己弟兄看呢。你看王頭領(lǐng)那模樣,心里指不定多暖乎?!?/p>
果然,王鐵柱聽得眼睛有些發(fā)紅:“大人的話,屬下都記在心里了!一定穩(wěn)著行船,護好弟兄們和貨物,等回來給三個嫂子和小翠帶京城的蜜餞!”
“誰稀罕你的蜜餞。”林川嘴上嫌棄,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船上的干糧夠不夠?傷藥和淡水都備足了?連弩的箭矢檢查了沒?別到了半道上掉鏈子?!?/p>
“大人您都問了八百遍了,都備齊了!”
王鐵柱扒拉著手指頭,“干糧是后廚新烤的硬餅,能存半個月,肉干管夠;傷藥按您的吩咐,帶了專治刀傷和腹瀉的;連弩的箭矢每船又多備了兩百支,弟兄們輪班值守,保證不會出岔子?!?/p>
林川這才滿意地點點頭,抬頭看了看天。
日頭剛過晌午,風(fēng)也合適,正是行船的好時候。
他往貨船的方向掃了一眼,只見甲板上的弟兄們都已穿戴整齊,正有條不紊地檢查錨鏈和帆繩,個個臉上都透著興奮。
“行了,該叮囑的都叮囑了?!?/p>
林川往后退了一步,揮了揮手,“去吧,早去早回?!?/p>
王鐵柱“啪”地立正抱拳,聲音洪亮:“屬下告辭!”
他轉(zhuǎn)身大步流星地走向貨船,踏上跳板,又回頭望了一眼。
林川還站在碼頭邊,雙手背在身后,朝著他點了點頭。
王鐵柱深吸一口氣,攥緊了腰間的佩刀,快步登上了船頭。
“起錨——”
這十條貨船將以編隊駛?cè)牒谒樱樍鞫隆?/p>
先經(jīng)霍州、汾州兩座水旱碼頭,待過了汾州西渡口,便轉(zhuǎn)入黃河主航道,借大河之力一路南下,直抵滎州碼頭。
滎州便是后世的鄭州,地處中原腹地,歷來是南北貨物中轉(zhuǎn)的樞紐。
船隊會在此先卸下一部分墨香炭與將軍醉,交由當(dāng)?shù)厣烫柗咒N,稍作休整后,繼續(xù)沿黃河南下,不出三日便到開封碼頭。
在開封,船隊要完成此行最重要的軍需交付:將豫章軍、東平軍早前訂購的十萬支三棱箭簇與一萬把戰(zhàn)刀,逐一清點交割給兩軍派來的押運官。
同時,各方商隊早已提前得到消息,在此等候。
船隊會與他們進行交易,用鐵林谷特產(chǎn)換回中原的絲綢、江南的布匹、景德鎮(zhèn)的瓷器,還有開封周邊產(chǎn)的糧食,將貨艙重新填滿。
交易結(jié)束后,船隊將在此一分為二。
五艘貨船滿載著換購的物資,沿原路返回鐵林谷。
剩下五艘則繼續(xù)南下,轉(zhuǎn)入汴水航道。
行至商丘驛站,船隊??堪肴昭a充淡水與蔬菜,隨后駛?cè)牖春?,順流而下抵達揚州港。
這里是長江北岸的重要商埠,船隊會在此將荊襄軍、吳越軍訂購的武器卸下,同時收購江南的茶葉與絲綢,之后便轉(zhuǎn)入長江主航道,一路東行。
長江水勢平穩(wěn),船隊晝夜兼程,約莫十日便能抵達都城盛州,最終停靠在秦淮河畔的專用碼頭,將剩余的墨香炭、將軍醉與沿途收購的物資,全部分交給盛州的商號與官府指定的庫房。
這一趟航程,并不是簡單的貨物運輸。
商隊既要與沿途各州的商號敲定長期合作,又要與各藩軍聯(lián)絡(luò)打點,鞏固軍需供應(yīng)的合作關(guān)系,還得沿途收購糧食與鐵錠,為谷內(nèi)的工坊與民生儲備原料。
水運的低成本,能讓整體運輸成本直降五成。
而此番新造的貨船,單船運力已是傳統(tǒng)馬幫商隊的十倍有余。
單說為寒冬儲備的墨香炭,僅此一項便能為鐵林谷帶來數(shù)百萬兩白銀的進賬。
如今連遠赴西域的商隊,都在四處打探墨香炭的貨源。
可任憑他們耗費金銀、托遍關(guān)系,終究是一無所獲。
鐵林谷對墨香炭的產(chǎn)銷把控得密不透風(fēng),豈是旁人輕易能染指的?
……
其實若不是北境形勢緊張,林川真想跟著船隊走一趟。
別的暫且不提,既已陰差陽錯來到這個時代,總得親自踏上這片古老的土地,好好走一走、瞧一瞧,才不算辜負(fù)。
他想看看眼前的山河風(fēng)貌,是否還留著后世記憶里的輪廓;
想親口嘗一嘗江南的桂花糕是不是如記憶中那般軟糯香甜,中原的胡辣湯夠不夠醇厚夠味,都城盛州的鹽水鴨又是怎樣的咸鮮;
更想親手摸一摸開封那斑駁的古城墻,感受洛陽白馬寺里千年古剎的沉靜,去揚州看一看此時的西湖是否已有“二十四橋明月夜”的雛形;
再在秦淮河畔登上畫舫,親身體驗一回那“畫舫凌波、瘦馬鶯歌”的江南風(fēng)月滋味……
“大人!大人?大人……”
南宮玨的聲音,將林川從沉醉中喚醒。
“大人,你怎么流口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