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
張平安返回營盤,四周便只剩蟲鳴與風拂樹葉的輕響。
二狗沖遠處打了個手勢,戰(zhàn)兵們悄悄摸了上來。
“狗哥,要打?”一名戰(zhàn)兵低聲問道。
“等一會兒,看看那小子的情況?!倍氛f道,“興許不用打?!?/p>
“我看那小子就是個慫貨,該不會溜了吧?”
“死活都在一念之間,這小子雖然慫,眼力勁兒還是有的……他要是敢?;樱退ヒ婇愅醣闶??!?/p>
話音剛落,旁邊的戰(zhàn)兵突然低喝:“來了來了!”
眾人立刻屏住呼吸。
只見營盤從側的矮墻下,一道佝僂的身影往樹林挪來,正是張平安。
他身后還跟著四個人,都穿著西梁軍旗官的戰(zhàn)服,小心翼翼跟了過來。
哪怕張平安提前打過招呼,這幾個家伙見了樹林里黑壓壓的鐵林谷戰(zhàn)兵,還是慌了神。
“都別愣著,叫狗大人?!睆埰桨不厣淼闪怂拿旃僖谎邸?/p>
四名旗官連忙對著二狗抱拳行禮:“狗、狗、狗大人……”
這名字雖奇怪,可對方殺氣太嚇人,他們不敢有半分怠慢。
二狗點點頭,目光掃過四名旗官:“這四個人是?”
“回狗大人,這四位都是我的拜把子弟兄?!睆埰桨舱f道,“現(xiàn)在兩個山頭都建起了哨塔,白天黑夜都有人守著。讓他們四個帶路,能幫著打掩護,保證弟兄們順利上去?!?/p>
“好,張平安,這事辦得漂亮,給你記上一功?!?/p>
二狗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就按我剛才跟你說的,一旦戰(zhàn)事打響,你就帶著人往大營方向去,等仗打完我們都走了,你們再出去救人滅火,到時候西梁王那邊,少不了你的封賞?!?/p>
張平安猶豫片刻,還是鼓起勇氣問道:“狗大人,小的……小的能不能跟你們走?”
二狗搖了搖頭,笑道:“你在西梁軍里的用處,比來我們這里可大多了?!?/p>
張平安何等剔透,一聽這話,當即明白了過來:“是是,多謝狗大人指點,小的一定留在西梁軍里,好好為狗大人和林大人效力!”
“行了,不耽誤時間了?!倍诽挚戳艘谎厶焐股焉?,“你們四個兩兩一組,現(xiàn)在就帶我們上山。張平安,你回去盯著吧。”
“是!”四名旗官點點頭,“大人們這邊走……”
隊伍分成兩隊,分別跟了上去。
張平安也抱了抱拳,轉身回去。
二狗沖旁邊揚了揚下巴。
十幾名戰(zhàn)兵心領神會,在樹林里隱蔽了下來。
……
鐵蹄如滾滾悶雷,踏破月色。
馬背上,龐大彪將王爺軍令以及將軍抗命的事情,義憤填膺吐槽了一遍。
當林川聽到王爺要將西隴衛(wèi)并入青州衛(wèi)時,也瞬間明白了其中的狠絕。
鎮(zhèn)北王府,終于要對陳將軍和西隴衛(wèi)下手了。
視線中,陳遠山的背影堅毅如鐵。
他是局中人,又是征戰(zhàn)多年的鐵衛(wèi)將帥,怎么可能看不到這一點?
可即便如此,為了北境,為了鎮(zhèn)北軍……
他毅然決然,赴死向前。
而從他決定抗命的那一刻起,通往羯衛(wèi)大營的這條路,便成了死路。
成了一條無法回頭的……斷頭路。
陳字旌旗裂朔風,遠山鐵騎踏蒼穹。
西隴黑云摧敵陣,衛(wèi)戍邊關第一功!
以陳遠山的性子,要死,也只會死在沙場上!
片刻后,林川終于做出了決斷。
一個或許是他穿越過來之后,最大膽的選擇。
他將龐大彪引離隊伍,簡單說了一下自己的想法。
龐大彪愣了半晌,一拳錘在他的胸口上。
血目如虎:“聽你的!”
鐵騎再度匯入洪流。
沒多久,幾名鐵林谷騎兵便脫離了隊伍。
分別朝不同的方向疾馳而去。
……
黑云壓境。
王府中,鎮(zhèn)北王仰望著天邊聚攏的烏云,面色陰沉。
王顯去西隴衛(wèi)傳令的同時,另外三名幕僚,也分別去了黑石衛(wèi)、狼山衛(wèi)、虎賁衛(wèi)……
他早算好了,若西隴衛(wèi)抗命,這三衛(wèi)便即刻集結兩萬人馬,往邊城大營圍過去。
這步棋,他在心里盤了多少年,連自己都記不清了。
一直沒等到合適的機會,直到西梁王露出反相,機會才算真的來了。
借“固守城防”的由頭,把西隴衛(wèi)并入青州衛(wèi),借此引爆西隴衛(wèi)的反意,這一步天才般的落子,就像是為陳遠山量身定做的。
他若從了,西隴衛(wèi)從此不復存在。
他若不從,就能名正言順地處置他。
雷聲滾滾,大雨落下。
“遠山啊遠山……”
“你成也西隴衛(wèi),敗也西隴衛(wèi)……”
鎮(zhèn)北王盯著廊外的雨簾,面無表情:“我對你們陳家,也算仁至義盡了……”
……
“喀嚓”一聲驚雷,劈開漫天雨幕。
兩匹鐵騎踏碎積水,在夜雨中朝著平陽關狂奔。
草原上,巴圖爾率領的兩萬大軍正冒雨行進,半途突然遇上鐵林谷騎兵。
聽聞林川調整后的戰(zhàn)術布置,巴圖爾沒有猶豫,迅速下令,將大軍分作三路。
一路繼續(xù)執(zhí)行原計劃,一路轉向羯衛(wèi)大營。
第三路,則朝著邊城大營的方向直撲而去
……
山頂。
大雨瓢潑,澆得戰(zhàn)兵們渾身濕透。
幾人合力將羯衛(wèi)尸體拖到崖邊,推了下去。
二狗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把傷口包扎一下,架好破葫蘆?!?/p>
“是,狗哥?!睉?zhàn)兵們應聲動手。
有人早就從包里掏出酒精和紗布,幫傷兵裹住流血的胳膊。
更多的人則扛著連弩和支架,尋找合適的位置,開始平整地面、組裝連弩。
方才的偷襲雖然很隱蔽,羯衛(wèi)的反撲卻比預想中兇猛,已有三名戰(zhàn)兵掛了彩。
好在有驚無險,哨塔上的五名羯衛(wèi)盡數被殲。
只是這雨太大,火器營幾乎相當于沒了戰(zhàn)斗力,只能靠連弩營了。
大人給“破虜弩”起的名字太拗口,好多戰(zhàn)兵發(fā)不出音,只會喊成“破奴奴”。
后來喊著喊著,索性喊成了破葫蘆。
反正寓意也對,“破胡虜”嘛!
羯人也是胡虜,韃子也是胡虜。
只要跟鐵林谷作對,這威力驚人的連弩,就是為他們準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