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
一個膀大腰圓的軍官晃悠出來。
皮甲松松垮垮地掛在身上。
張伍長打了個哈欠:“大清早的,什么繳獲?我看看……”
話未說完,目光突然死死釘在了板車上。
他三步并作兩步?jīng)_到板車前,一把掀開蓋著一半的麻布。
石灰腌制的首級、狼戎皮甲、彎刀,在晨光下泛著森冷的光。
張伍長的喉結(jié)明顯滾動了一下。
“哪來的?”他聲音突然壓低。
“回軍爺。”林川不動聲色地拱手,“昨日韃子來我們村劫掠,被我們合力擊殺?!?/p>
“你們……”張伍長目光火熱地在繳獲上來回掃視,“哪個村啊?”
“柳樹村?!?/p>
一個滿臉褶子的老兵卒湊到張伍長耳邊嘀咕了幾句。
張伍長瞇起三角眼,突然咧嘴一笑,露出幾顆發(fā)黃的牙齒:“好,好……”
他猛地轉(zhuǎn)身,對兵卒們喝道:
“都愣著干什么?把東西搬去軍械庫!”
又指著林川三人,“你們幾個,回吧!”
“什么?”林川瞳孔一縮。
身后的張小蔫和王鐵柱更是懵了。
幾個兵卒圍上來,滿臉褶子的老兵的厲聲喝道:
“張伍長說話沒聽到嗎?讓你們回去!一幫土鱉……”
林川心頭怒火翻涌,卻強壓著抱拳道:
“張伍長!我是來應(yīng)募的!”
“不合格?!睆埼殚L冷哼一聲,“我這里不收泥腿子?!?/p>
“招募我的是胡伍長……”
林川的聲音已經(jīng)冷得像冰。
“怎么著?拿胡大頭壓我?”
張伍長猛地轉(zhuǎn)身,臉上的橫肉抖了抖。
“告訴你,今日就是胡大頭親自來,這些東西也得充公!”
他的手已經(jīng)按在了刀柄上。
周圍的兵卒也紛紛亮出兵器。
林川指著板車上的東西:“這些都是我們繳獲的,按律當(dāng)賞。”
“你算什么東西?也配教老子辦事?”
張伍長臉色一沉,猛地踹了一腳板車,“再啰嗦,按奸細(xì)論處!”
王鐵柱氣得渾身發(fā)抖,被張小蔫死死抱住。
“怎么著?敢跟老子吹胡子瞪眼?”
張伍長盯著王鐵柱,目光狠戾。
林川突然笑了。
眼前這個張伍長,這是自己往死路上沖啊。
在決定投軍時,他設(shè)想過很多種應(yīng)募的場景。
或是被刁難,在演武場上與老兵比試;
或是被欺負(fù),臟活累活都往自己身上扔;
甚至是被克扣餉銀,只能忍氣吞聲。
可唯獨沒想到,對方竟敢明目張膽貪墨軍功!
“這位軍爺!”
他緩緩開口,聲音平靜得可怕,“妄貪軍功,可是軍中大罪?!?/p>
張伍長被這突如其來的鎮(zhèn)定弄得一愣,隨即獰笑一聲:
“小兔崽子……跟我裝腔作勢?”
他“鏘”地拔出腰刀。
“今日就是天王老子來了,這些東西也是老子的戰(zhàn)功!”
周圍的兵卒哄笑起來,有人甚至吹起了口哨。
如今邊疆戰(zhàn)亂不休,誰也不知道能不能見到明天的太陽。
這送上門的韃子首級,能換上幾十兩銀子。
伍長拿大頭,他們也能分幾兩碎銀子。
夠吃喝一頓,再找個娘們泄泄火了……
那個滿臉褶子的老兵卒陰陽怪氣道:
“頭兒,這小子的刀不錯!”
“刀?”
張伍長的目光落在林川手中的刀上,眼前一亮。
“拿來我瞧瞧!”
他沖林川伸出手。
林川看著這群人貪婪的嘴臉,忽然覺得有些可笑。
他們根本不知道,自己正在把脖子往鍘刀下送。
“軍爺,這是我們的軍功,還給我?!?/p>
林川眉頭皺起來,“等胡伍長來了,咱們就當(dāng)什么都沒發(fā)生過?!?/p>
張伍長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仰頭大笑:
“哈哈哈,你們聽見沒?這泥腿子還威脅起老子來了!”
笑聲戛然而止,他猛地沉下臉。
“把這幾個奸細(xì)給我砍了!”
“啥?我們不是奸細(xì)啊——”
王鐵柱大驚失色。
可眼前的幾個兵卒,已經(jīng)拔刀沖了過來。
林川眼中寒光驟閃,反手抽出長刀,刀鋒橫拉出一道雪亮弧光。
“噗!”
滿臉褶子的老兵卒喉頭飆血,捂著脖子栽倒。
剩下四人猛地頓住腳步。
顯然被這狠辣的一刀給駭住了。
“好大的膽子!”
張伍長暴怒拔刀,刀尖直指林川心口,“你這是要造反!”
“你先看看這是什么!”
林川怒吼一聲,手中鐵牌猛然亮在張伍長眼前。
陽光下,“西隴衛(wèi)”三個大字刺得張伍長瞳孔驟縮。
他舉刀的手瞬間僵住,嘴唇哆嗦著:
“這……這……”
“貪墨軍功,濫殺無辜,我看你有幾個腦袋!”
張伍長臉色由白轉(zhuǎn)青,突然癲狂大吼:
“假的!定是偽造的!給我殺了他——”
手中腰刀猛地劈向林川。
“鐺!”
一柄厚背砍刀橫空飛來,精準(zhǔn)格開這致命一擊。
胡伍長鐵塔般的身影擋在林川身前,絡(luò)腮胡上還沾著晨露:
“張麻子,你動我的人試試?”
張伍長被震得踉蹌后退,看清楚來人,大喊一聲:
“胡大頭!你勾結(jié)奸細(xì)??。 ?/p>
胡伍長輕笑一聲,刀尖紋絲不動:
“奸細(xì)?這是我昨日招募的人,怎么就成了奸細(xì)?”
張伍長臉色青白不定,指著地上老三的尸體,聲音發(fā)顫:
“他殺了老三?。 ?/p>
胡伍長目光一沉,眼角微微抽搐。
他瞥了眼地上的尸體,老三的喉嚨被一刀切斷,血泊浸透了黃土。
“這得交給軍法隊,我可管不了……”
他緩緩收刀,語氣卻陡然轉(zhuǎn)冷:
“不過,張麻子,你貪墨軍功、私殺應(yīng)募,這事兒,軍法隊可管得了你!”
話音未落,他身后的五名老兵已齊刷刷上前。
腰刀出鞘,寒光凜冽。
剩下的四個兵卒見狀,早已縮到墻角,連大氣都不敢喘。
張伍長被胡伍長的人團團圍住,臉色鐵青,卻仍不死心。
他盯著板車上的戰(zhàn)利品,突然獰笑一聲:
“胡大頭,你說他殺了六個斥候?就憑他?!”
他猛地指向林川,聲音拔高:
“這小子連軍籍都沒有,哪來的本事殺韃子斥候?”
胡伍長眉頭一皺。
剛要開口,張伍長卻已經(jīng)轉(zhuǎn)向自己的四個殘兵,厲聲喝道:
“你們說!昨日可曾見過韃子斥候?!”
那四個兵卒面面相覷,其中一個戰(zhàn)戰(zhàn)兢兢道:
“回、回伍長……昨夜確實有狼戎游騎在柳樹溝附近……”
張伍長眼中閃過一絲得意,又逼問道:
“那你們可曾見到這小子殺敵?!”
四個兵卒頓時噤若寒蟬,無人敢應(yīng)。
張伍長冷笑一聲,轉(zhuǎn)向胡伍長:
“胡大頭,你聽見了?沒人證,就憑這幾顆腦袋,誰知道是不是他隨便砍了幾個流民充數(shù)?!”
林川眼神一寒,手中長刀微微抬起。
胡伍長卻抬手?jǐn)r住他,瞇眼盯著張伍長:
“張麻子,你當(dāng)老子是傻子?”
他大步走到板車前,一把抓起一顆首級,指著耳后的刺青:
“黑狼部的月牙刺青,你告訴我,哪個流民耳朵后面會刺這個?!”
張伍長噎住,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胡伍長冷哼一聲,又指向皮甲:
“還有這個,你他娘的不會認(rèn)不出來吧?!”
張伍長額頭滲出冷汗,嘴唇哆嗦著,卻仍強撐道:
“那、那也可能是他撿的!戰(zhàn)場上丟的甲多了去了!”
胡伍長怒極反笑:
“放你娘的屁!甲能撿,首級也能撿?!你當(dāng)韃子是泥捏的,隨便讓人砍腦袋?!”
他冷哼一聲:
“張麻子,老子今天把話撂這兒,林川的軍功,你吞不下!”
張伍長被逼得步步后退,終于退無可退,后背抵上冰冷的堡墻。
他臉色慘白,眼中終于閃過一絲恐懼。
林川緩緩上前,長刀斜指地面,聲音冷得像冰:
“張伍長,現(xiàn)在,你還有什么想說的?”
“我操你娘……”
張伍長眼中兇光一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