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府后院,假山層疊,曲水回廊,一派江南園林的雅致。
彭天華帶著幾名干警,院里院外的犄角旮旯都搜了一遍,連景觀池的池底都用探桿捅了幾個窟窿眼。
沒搜到想象中的金山銀礦。
彭天華走向被看押在亭子里的呂易直,笑拍身上的土塵:“老呂,你這園子收拾得真干凈。財富呢?到底藏在什么地方?透著底唄?!?/p>
呂易直含笑坐在石凳上。
被銬著的雙手,也是很自然地放在腿上,打眼一瞧,頗有一種八風不動的鎮(zhèn)定之姿。
他平靜地回道:“彭組長,我呂易直工作幾十年,兩袖清風。我個人的銀行卡上的存款,加起來都不到五十萬,你們隨時可以查。這座宅子,是我女兒書婷出資建的,里面的一草一木,都是她的合法財產(chǎn),跟我沒關(guān)系。”
“合法財產(chǎn)?”
彭天華嗤笑一聲,圍著呂易直踱了兩步,“聽說你以前有加班的習慣,餓了也不愛吃山珍海味,就愛去單位后街的深夜食堂吃泡面。這接地氣的作風,裝得確實挺像那么回事。問題是,誰信你兩袖清風?”
“如果你不信,我也沒辦法,隨便你怎么查?!?/p>
呂易直擺出一副懶得再爭辯的無奈姿態(tài)。
彭天華似笑非笑地提道:“如果一點線索都沒有,我們不會帶你來這。之前你曾讓吳常勝去找殺手,想要做掉林局。開口就是一個億,說一個億請不動,就砸兩個億。這砸錢如流水的派頭,可不像是吃泡面過日子的人?!?/p>
“彭組長,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說什么?!?/p>
呂易直還是擺出一副清者自清的姿態(tài),仿佛砸重金請殺手的事真的沒有發(fā)生過似的。
這一切都在彭天華的預(yù)料中。
彭天華淡然一笑,不跟他爭辯,直接把目光轉(zhuǎn)向了院中那棵枝干虬曲、蒼勁古樸的千年羅漢松。
“那這棵羅漢松,聽說樹齡有一千年多年,就這品相、這年份,市場價怕是得上千萬?!?/p>
說著,彭天華再次將目光鎖定在呂易直身上。
意味深長地笑問:“價值上千萬的羅漢松,這筆錢又是哪來的?麻煩你給我解釋解釋,我洗耳恭聽。”
“剛才我已經(jīng)說過,這院里的一草一木,都是我女兒的,跟我沒關(guān)系?!?/p>
那棵價值千萬的羅漢松,盡管近在眼前,呂易直瞧都不瞧一眼,就仿佛那棵樹真的跟他沒關(guān)系。
也正是因為他不正眼瞧,彭天華越發(fā)肯定他心里有鬼。
呂書婷是有。
但呂書婷在西方留學十幾年才回國,被西方文化“感染”過,對國內(nèi)的風水玄學嗤之以鼻!
她又怎么會在庭院里養(yǎng)風水錦鯉、種風水樹?
彭天華不急不躁地笑勸:“呂易直,你在宦海中摸爬打滾這么多年,應(yīng)該很清楚,對抗審查的人通常都沒什么好下場?!?/p>
“……?。?!”
呂易直一臉沉默,不再作任何回應(yīng)。
這僵持不下的氣氛,令彭天華忍不住多瞧了呂易直一眼,不愧是只修行多年的老狐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
就在這時,腳步聲從回廊傳來。
林東凡帶著兩位檢察干警走了過來。其中一個人的手里,拎著一把嶄新的電鋸。余成海也跟了過來。
“老彭,沒收獲?”
林東凡掃了一眼現(xiàn)場,心里已經(jīng)明白了七八分。
彭天華搖搖頭:“嘴硬得很,什么都推到他女兒身上?!?/p>
“父親造孽,女兒背鍋?有點兒意思?!闭勑﹂g,林東凡慢步向穩(wěn)坐涼亭的呂易直走了過去。
林東凡笑談:“姓呂的,礙于你對我不太了解,我先做個自我介紹。我刨過別人的祖墳,也扒過別人的祖宅,你要不要領(lǐng)悟一下和氣生財?”
“關(guān)于我私生活不檢點,婚外育有一子的事,我認。非法移植器官一事,我也認,當時我救子心切。還有,雇殺手殺你,這件事情我也不否認。但你們說我貪污受賄,這件事我不能認,因為這是子虛烏有的事?!?/p>
呂易直端得是理直氣壯,全程擺出一副敢做敢當?shù)臉幼印?/p>
林東凡含笑盯著他的眼睛:
“你連死罪都認,唯獨不認貪污受賄。
說真的。
一時之間,我還真看不懂你腦子里在想什么。
讓我猜猜看,現(xiàn)在你和江琳都已經(jīng)落網(wǎng)。而你們的私生子喬旭,現(xiàn)在還躺在醫(yī)院里做康復(fù)治療。
你是不是擔心他以后無依無靠,想給他留筆財產(chǎn)?
畢竟……
呂書婷未必會認那個弟弟?!?/p>
話音未落,只見呂易直臉部的肌肉微繃緊!這顯然是心事被戳中,驚憂之下暗咬牙根所導(dǎo)致的肌肉反應(yīng)。
憑你老狐貍怎么偽裝,終究也是有裝不下去的機會。
林東凡又笑道:“別裝了,你不累,我都嫌累?!闭f著,林東凡轉(zhuǎn)身又命令手下的人:“把那棵千年羅漢松給我砍掉!”
“是!”
手持電鋸的那名檢察干警,利落地拉響電鋸,刺耳的轟鳴聲瞬間便打破了庭院的寧靜。
呂易直那臉色“唰”的一下慘白。
他憤然起身,沖林東凡怒吼:“林東凡!你到底想干什么?!這是我女兒的私人財產(chǎn)!跟我沒有半點關(guān)系!”
“剛才我已經(jīng)說過,我刨過別人的祖墳,也扒過別人的祖屋。現(xiàn)在鋸你家一棵羅漢松,這算小兒科了,淡定點?!?/p>
林東凡點上一支煙,又吩咐干警下手別客氣,想怎么鋸就怎么鋸。
油鋸的鋸齒猛地咬進樹干,木屑紛飛,羅漢松樹脂特有的清苦氣味,也在這時彌漫了開來。
怒得兩眼暴突的呂易直,想沖過去阻止,被身旁干警死死按住。
他眼睜睜看著鋸刃一點點地深入樹干,自身的臉色也越來越慘白,就仿佛電鋸據(jù)的不是一棵樹,而是在鋸呂祖的根基和未來!
突然“咔嚓”一聲異響。
鋸刃似乎碰到了什么堅硬的東西,濺起了一點火星。操鋸的檢察干警停下動作,疑惑地看向林東凡。
林東凡眼神一凜:“繼續(xù)鋸!”
“好?!?/p>
油鋸再次轟鳴,這次檢察干警下手時小心了許多,將切入的深度控制得很到位,不再有火星迸發(fā)出來。
他打算在樹干上鋸開一個口字型的“窗口”。
林東凡扭頭瞧了瞧已經(jīng)慌得直冒冷汗的呂易直,笑道:“實不相瞞,你侄子呂書勇,是個外強中干、貪生怕死的廢物。我隨便用點心理戰(zhàn)術(shù),他便什么都招了。所以,請保持你之前那種死鴨子嘴硬的態(tài)度,千萬別崩潰?!?/p>
“……?。。 ?/p>
呂易直兩腿一軟,當場癱坐在石凳上。
他現(xiàn)在不是崩潰。
而是心死!
心死了,人沒死怎么辦?
關(guān)于這個問題。
憋著滿腔怒火的大侄子呂書勇,剛才招供后已經(jīng)給了個教科書般的答案:在心里默默地問候一下林東凡的祖宗十八代!
并怒題一字——草!
祝林東凡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生生世世都是草原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