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衛(wèi)國看著眼前這一張張寫滿真摯、卻又帶著惶恐與不安的臉,只覺得喉嚨像是被什么東西堵住了,一陣發(fā)酸發(fā)脹。
王振山、張大海這群王八蛋,到底是做了多少傷天害理、欺壓良善的事情,才把這些人磨礪得連一點反抗的心思都不敢有,連爭取自已應(yīng)得利益的勇氣都消磨殆盡了?
但他何衛(wèi)國,跟那些人不一樣。
他最后看著眾人,沒有做出什么豪言壯語的承諾,只是深吸了一口氣,開口道:
“行了,大伙兒的心意,我領(lǐng)了。”
“我心里有數(shù)。都到下班點兒了,該回家回家,不用管我,我沒事兒?!?/p>
說完,何衛(wèi)國朝他們揮了揮手,轉(zhuǎn)身大步離開了停車場。
他很快來到了廠門口。
傻柱、許大茂還有劉海中三人早就等在那里了,一看到他從人流中走出來,三個人的臉色都不太好看,眉頭緊鎖。
顯然,何衛(wèi)國被全廠通報批評、停職一周的消息,他們已經(jīng)都知道了。
那公告就貼在廠門口最顯眼的宣傳欄上,想不看見都難,這會兒恐怕早已傳得沸沸揚揚。
何衛(wèi)國看著三人那副如喪考妣的表情,反而笑了,主動開口道:
“不是,你們這都什么表情?”
“我就是停職一周,反省一下‘工作方法’,又不是被開除了,一個個哭喪著臉干嘛?”
“走吧,先回家?!?/p>
說完,他帶頭朝四合院的方向走去。
三個人互相看了一眼,默默跟在他身后。
其實,事情的來龍去脈,他們?nèi)齻€已經(jīng)摸得差不多了。
主要是許大茂這小子,在廠里關(guān)系網(wǎng)錯綜復(fù)雜,打聽這種消息最是在行,三下五除二就把前因后果跟傻柱和劉海中說了。
所以,三人都心知肚明何衛(wèi)國到底是為什么才挨了這處分。
幾個人走了一段路,到了人稍微少些的胡同里,劉海中終于忍不住,以一個過來人的口吻開口了:
“衛(wèi)國啊,不是二大爺說你……今兒這事兒,你辦得確實是……太沖動了點兒。唉!”
他重重嘆了口氣。
他話音剛落,旁邊的許大茂也趕緊接上話茬:
“是啊,何大哥!”
“廠里那點兒事兒,我基本都打聽清楚了?!?/p>
“要我說……您這又是何必呢?”
“我知道您人好,可……可在廠子里,為了那幫八竿子打不著的司機,您去跟王廠長那樣的大領(lǐng)導(dǎo)硬頂……現(xiàn)在還背了個處分,值得嗎?”
這話是許大茂的真心話。
他一直覺得自已是個“清醒”的“現(xiàn)實主義者”,說難聽點就是利已。
換位思考,要是他坐在何衛(wèi)國那個位置上,能不跟張大海他們同流合污、不去主動坑害那些司機,在他看來就已經(jīng)算是“夠意思”了。
一個小小的科長,跟實權(quán)副廠長對著干?
這在他眼里,是極其不明智的行為。
對他而言,明哲保身,才是生存之道。
也正因為拿何衛(wèi)國當(dāng)自已人,當(dāng)親大哥,他才會說這番“掏心窩子”的“實在話”。
許大茂說完,旁邊的傻柱不樂意了,眼睛一瞪:
“許大茂!要我說你小子就是沒格局!”
“鼠目寸光!你懂個屁!你說的那叫啥屁話?”
傻柱這人脾氣是混不吝,但本性不壞,性子直來直去。
他梗著脖子繼續(xù)道:
“那幫王八蛋騎在工人頭上拉屎撒尿,克扣血汗錢!”
“我大哥看不過去,站出來主持公道,這有什么錯?”
“這事,我傻柱無條件支持我大哥!”
“那幫狗娘養(yǎng)的,壓根他媽就不是人!”
許大茂懶得跟傻柱這渾人一般見識,他知道跟傻柱講不通那些彎彎繞,苦口婆心道:
“柱子,這不是支不支持、主不主持公道的問題!”
“這是官大一級壓死人!”
“你好好想想,何大哥好不容易當(dāng)上科長,咱院里,咱整個南鑼鼓巷,多少年才出了這么一個正經(jīng)科長?”
“現(xiàn)在為了這事兒,萬一……萬一真把這科長帽子弄丟了,那劃得來嗎?”
傻柱把脖子一梗,混勁上來了:
“我他媽不管那么多!我就知道我大哥沒錯!”
隨即他又把目光投向何衛(wèi)國,語氣帶著十足的仗義:
“大哥!雖然大茂兒說的好像有點兒道理,但我覺得他就是在瞎咧咧!”
“這事兒,我傻柱支持你!”
“你就往死里干那幫狗日的!那幫生孩子沒屁眼的玩意兒!干就完了!”
看兩人在那兒爭得不可開交,何衛(wèi)國終于開口了:
“行了,都別吵吵了?!?/p>
他先看向許大茂,語氣平和:
“大茂,你的意思,何大哥明白。你也是為我好?!?/p>
他頓了頓,承認道:
“確實,你小子說的這個,可能是最優(yōu)解,是最符合人性,最能保全自已的選擇。”
話鋒一轉(zhuǎn),他的聲音里帶上了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
“但是,我沒辦法。我沒辦法眼睜睜看著那些司機兄弟被剝削、被壓迫、被往死里壓榨,而我卻裝作看不見、無動于衷!”
“我看不了這個!這種事兒,它在我心里,過不去!”
他看著許大茂,眼神清澈而坦誠:
“我不是為了圖什么名聲,就是為了爭一口氣,為了一個理字!”
“你想想,我既然都坐到了科長這個位置上,如果連我這個當(dāng)科長的,都不敢、不愿去為他們爭取本該屬于他們的利益,那這些指著這點錢養(yǎng)家糊口的工人兄弟們,他們該怎么辦?”
“他們還能指望誰?”
“大茂,你想過這一點嗎?”
何衛(wèi)國這一番話,說得許大茂沉默了。
他其實心里知道,何衛(wèi)國做的,是仗義的,是“對”的。
就像何衛(wèi)國說的,如果連科長都不敢爭取,底下的人不就只能任人宰割了嗎?
可是……這代價,未免也太大了。
最后,何衛(wèi)國把目光轉(zhuǎn)向傻柱,這一次,他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用力拍了拍傻柱結(jié)實的肩膀:
“柱子!要不說咱倆是親兄弟呢!”
“這想法,真是一模一樣!”
他的眼神變得銳利起來,帶著一股破釜沉舟的狠勁:
“這事兒,大哥就打算這么干了!”
“必須跟他們硬剛到底!大不了魚死網(wǎng)破!”
“老子肯定要干死那幾個趴在工人身上吸血的王八蛋!”
傻柱一聽何衛(wèi)國這么說,立刻樂呵呵地咧開了嘴,與有榮焉。
很多時候你不得不承認,親兄弟之間,確實有種奇妙的相似。
要不然,以何衛(wèi)國這寧折不彎的性子,也不可能當(dāng)了十年兵,到頭來還是個兵王而非軍官。
而傻柱之前敢跟李懷德叫板那事兒,也不是一般人能干得出來的。
所以呀,很多事情,即便是換了個靈魂,那份刻在骨子里的、屬于何家兄弟的執(zhí)拗與血性,那種莫名的羈絆和理解,是外人難以完全體會的。
這時,旁邊的劉海中再次開口,語氣更加語重心長:
“衛(wèi)國啊,其實你說的這些道理,二大爺我何嘗又不懂呢?”
“說句掏心窩子的話,從根兒上講,誰不討厭那幫吸血的蛀蟲、王八蛋?”
“我們都想全力支持你!”
“可……可現(xiàn)實是,那王振山身居高位?。 ?/p>
“你要說是個車間主任、是個處長,那還好說,可他是個副廠長!”
“那么高的位置,咱跟他斗,那不是胳膊擰大腿嗎?最后吃虧的,還不是自已?”
他嘆了口氣,勸道:“所以啊,衛(wèi)國,這事你真得好好掂量掂量。不是二大爺說你,有些時候嘛,做人……還得稍微,稍微自私那么一點點?!?/p>
許大茂也趕緊附和:“何大哥,二大爺這次說的在理!有時候做人,是該自私一點。您別光想著別人,您也得為自已想想,為以后想想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