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萬壽節(jié)只剩兩天,徐壁到底也不敢和皇上對著干,但心中的悲憤無處可去,攢足了勁,將京都有名的法師都請了來,鋪陳出最大的排場為兒子做法事,隔著半個城都能聽到那嗩吶聲。
又請來九十九個大和尚為兒子誦往生經(jīng),梵聲陣陣。
凡是經(jīng)過徐家附近不下馬不下轎的,在馬上的斬馬,在轎上的掀翻。
只要與徐家扯得上關(guān)系的都必須來給他兒子上香守靈,徐家專門派人記錄,哪家要是沒來人,徐家的護(hù)衛(wèi)直接上門把人拖過來跪著守靈。
就連四皇子,都過來老老實(shí)實(shí)待了半日。
徐家的權(quán)勢,在這一刻具象化。
萬壽節(jié)前不能動別人,徐壁就動教坊司,先將里邊的人從頭擼到底,那些小人物全都下獄,什么都不問,個個打得皮開肉綻。
該問的早問過了,當(dāng)時屋里就三個人,其他人都在屋外,屋里發(fā)生了什么一概不知。
徐壁手下能人眾多,并未被屋里的情景迷惑住。
看似是陳維尋仇,文清替徐永書擋了一刀,可從刀子的使力角度,以及當(dāng)時陳維倒下的方向,這一刀都不像是陳維所為,當(dāng)然,也不是徐永書所為,那就只可能是文清自已動的手。
如果文清是自戕,那就說明她并不無辜,而且從茶杯提取到了讓人失去力氣的藥,可見這一切早有預(yù)謀,很可能是她聯(lián)合陳維一起殺了徐永書。
可即便得出這個結(jié)論又如何?
文清早就是無根浮萍,整個文家只剩她一人,這兩年身在教坊司,大部分時間就是在練琴練舞練歌,和誰都沒有深交,出門都少,想牽連都找不到人。
陳維的情況就更清楚了,文清的前未婚夫,兩人關(guān)系一直不清不楚,如果不是徐永書橫插一腳,陳維說不定還真能將文清贖出來收房。
殺父之仇,奪妾之恨,陳維殺徐永書理由充足。
可徐壁總感覺有些不對,就好像無形中還有一雙手在推動此事。永書自小就極聰慧,又是傾盡家族之力培養(yǎng)出來的,絕不可能栽在陳維和一個官妓手里,就算陰溝里翻船,那陰溝也得夠深。
只是無論他如何復(fù)盤此事,都沒找到不對的地方,但他向來相信自已的直覺,當(dāng)成幕后還有主使者做了許多部署,可幾天下來,也沒能試探出有用的信息。
到得萬壽節(jié)這日,京都到處張燈結(jié)彩,可時不時又有嗩吶聲傳來,有種半城歡喜半城哀的撕裂感。
連續(xù)幾日都穿著孝衣到處發(fā)瘋的徐壁今日也不例外,完全沒有要去為皇上賀壽的意思,還選在這日將陳維和文清的尸體裹著草席扔入亂葬崗。
陳夫人得著消息趕緊拖著病體趕去,但仍然慢了一步,野狗已經(jīng)將兩人啃得面目全非,陳夫人看著兒子這慘狀一聲聲‘兒啊’讓聞?wù)咝乃帷?/p>
她恨極了文清,要不是她一直和兒子糾纏不清,又哪里有今日的禍?zhǔn)隆?/p>
離開前,她讓人將裹住文清尸身的草席解開方便野狗啃食,就算是死了,她也要讓文清死無全尸方能泄心頭之恨。
可當(dāng)她帶著兒子的尸首回到家里準(zhǔn)備為兒子換衣裳收殮,解開草席就看到一具骨架,頓時兩眼一翻昏死過去。
蘭燼出門走了走,回來后心情不錯,她說過,皇上這個萬壽節(jié),她不會讓他痛快的。
如今也算做到了。
“姑娘?!庇嘀h聽著動靜快步過來:“秦芳姑娘來了,在二樓等您?!?/p>
蘭燼揚(yáng)眉,她們的委托已經(jīng)兩清了,怎么還過來?又是來傳話的?
心里想著,她往二樓走去。
對委托人,她向來當(dāng)半個自已人來看。
秦芳并沒有到處看,很規(guī)矩的坐著,聽著腳步聲就站了起來:“蘭燼姑娘,叨擾了?!?/p>
蘭燼看向她,和之前驚弓之鳥的狀態(tài)不同,安然些了。
“如果是傳話來的,我可要趕你走了。”蘭燼在她對面坐下,用玩笑的態(tài)度說著認(rèn)真的話。
秦芳忙搖手:“我是來向你告別的?!?/p>
這倒是讓蘭燼有些意外,比她預(yù)料的快:“今日就走?”
“嗯,該走了。”秦芳將手邊的包裹放在膝上打開,里邊是一雙綴著珍珠的鞋子,鞋面精致極了:“這是我婆婆做的,讓我?guī)硭湍恪!?/p>
蘭燼接過來當(dāng)即換上,笑道:“是我穿過的最好看的鞋?!?/p>
秦芳看著這樣的蘭燼也笑了。她性子軟,遇事優(yōu)柔寡斷,退縮是她的第一反應(yīng),也嘗試過改變,可根子上的東西改不了,所以她羨慕極了蘭燼這樣坦蕩利落的性子。
“都安排好了?”
問得沒頭沒尾,秦芳卻懂:“嗯,我爹已經(jīng)為我們做好了新的身份,為了避免有人見我們老的老小的小生出壞心,還安排了一個得力的屬下做我明面上的夫君,身份是在京都做買賣的大商人,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去看我們,這次就是由他護(hù)送?!?/p>
蘭燼點(diǎn)點(diǎn)頭,考慮得很周全了,秦家事她不多說,只叮囑她幾句:“性子軟已經(jīng)讓你吃過大虧了,到了新的地方,一切從頭開始,你要立起來一些,在你的兒女長成之前,家里得靠你支撐起來,你軟了,你的家就可能會塌?!?/p>
“我知道,遇到事情的時候我就想想你,你是絕對不會退縮的?!?/p>
蘭燼失笑:“要是這樣對你有用,那你就想吧?!?/p>
“有用的?!鼻胤监嵵攸c(diǎn)頭:“回娘家這些天,我就時時想著你會怎么做,然后那樣去和人相處,我娘都說我經(jīng)此一事變化很大?!?/p>
“世上的路千萬條,總有一條是適合你的。”蘭燼又問:“你祖母知道你的事了嗎?”
“不知道,爹放了狠話,誰要敢把這事捅到祖母那里去,無論是誰,一律杖殺,就算是我娘也不例外。祖母只以為我和鞏墨和離了,我說想離開京都幾年避開那些閑言碎語,她也很贊成?!?/p>
蘭燼輕輕點(diǎn)頭,秦大人鎮(zhèn)得住,就不會有拆穿的一天。
看蘭燼一眼,秦芳主動說起一件事:“那些女子,被那位主動接走安置在她的莊子上,聽說仍然是讓她們做繡活,但是賣的錢都?xì)w她們?!?/p>
蘭燼已經(jīng)從林棲鶴那里知道了這個消息,如今她雖然仍然質(zhì)疑廢太子妃,但知道她把這些人接過去照顧,對她的觀感好轉(zhuǎn)了些。
“別操心這些不該你操心的事,過好自已的人生。”
秦芳便知自已說得多余了,蘭燼已經(jīng)從別處知道了這事,也對,她這么大本事,怎會還需要她告知。
“我該走了?!鼻胤计鹕?,猶豫著問:“我可以抱抱你嗎?”
蘭燼起身張開手臂,將靠過來的人用力抱了抱,又拍了拍她的后背:“保重?!?/p>
“你也是,要保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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