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茂看著躲在秦氏身后的老婦人,蜷縮起來的身體只剩小小一團,多年折磨下來,她已經如同那干死的老樹,從內而外的枯萎了。
“帶你婆婆回去上藥吧,之后在屋里待著不要隨意走動?!?/p>
秦氏重重一禮,扶著婆婆慢慢的往外走去。
邱茂跟著出屋,看著婆媳倆經過鞏家父子時仍舊遠遠的繞著走,那種懼怕已經刻在了她們的骨頭里,不必言語,也能看得分明。
誰能想到,天子腳下,京都城中,眾人眼皮子底下,鞏硯父子玩了這么一手燈下黑,關住了多少人的一生。
他在院子各處走了一遍,從手下那知道是一回事,真正親眼見到了,他才知道為什么軍巡院那幾個平日里吃喝嫖賭樣樣都來的,今晚也都沒一個好臉。
有些事做了,是該打該罵。
可有些事做了,是連爛人都覺得做下這事的人該發(fā)臭發(fā)爛。
“將兩位鞏大人請去軍巡院,單獨關押。把人看好了,本官要連夜親自審問。”
劉都頭應是:“屬下親自去辦?!?/p>
邱茂繼續(xù)吩咐:“兩邊宅子所有護院、下人全部帶走,分開審問。宅子派人看管起來,除了秦氏派回娘家的人,許進不許出。把軍巡院的五個女使都派過來,給這里的女子驗傷,再看看她們有沒有什么想說的,想做的,也安安她們的心。”
“是?!?/p>
見巡使沒有其他吩咐,劉都頭行禮告退。
邱茂走到院子里,來到鞏硯面前,蹲下身看著這個平日里一身清名的好官兒。
他向來不愛和這些文官打交道,說話時一嘴的道理,暗地里一肚子男盜女娼,可從沒有哪一個讓他如此惡心。
如今近看,眼神渾濁,眼底青黑,面皮下垂,分明是一副縱欲過度的模樣。
鞏硯用力憋出聲音想讓邱茂拿掉嘴里的布,他知道自已的名聲徹底完了,但也沒有特別著急,他做了那么多年太子黨,太子就算被廢,保一保他的能力還是有的,更何況他還有四皇子這個靠山。
雖然他投到四皇子那邊不久,手里也沒有太多四皇子的把柄,但光那一件,就能讓四皇子脫一層皮,他肯定也要保自已。
可邱茂卻根本不搭理他,而是站起來抽出佩刀,對著他就是一揮。
肩膀頓時一陣劇痛!
邱茂用佩刀將他只是披著的衣衫挑開,看著流出來的血一臉意外:“沒想到鞏大人的血竟也是紅色的,本官還以為是黑的?!?/p>
“唔……”
“真是遺憾,竟然和人流著同樣顏色的血?!鼻衩训都庠谒律郎喜亮瞬?,收刀入鞘:“明日我再看看?!?/p>
“唔唔!”
邱茂眼神都沒再給他一個,頭也不回的離開。
不遠處的宅子里,明澈將軍巡院的動靜和邱茂的安排悉數(shù)稟報,并道:“照棠讓我?guī)Ь湓捊o姑娘,今晚她會護在秦芳婆媳身邊,只要她們沒有危險,她就不會露面。”
蘭燼唇角微微上揚,照棠只要把哪里當成了戰(zhàn)場,那她將是那個戰(zhàn)場最敏銳的女將軍,怎么布局,怎么打仗,怎么為自已建立優(yōu)勢,是她天生就會的東西。
“撤走八成的人手,留兩成接應照棠即可?!?/p>
明澈應是:“您在這里稍待,屬下去去就回。”
“不必著急?!绷謼Q接過話:“軍巡院的信號彈響了后,驚動的不止是整個軍巡院,有關無關的人都警戒了,此時各家各戶有點底子的都派了人看顧京都動靜,誰有異動都容易被逮住。明澈,你將人手撤來此處,明日我會讓人送來衣衫,到時你們換上,以尋常人的模樣離開。”
明澈看向姑娘。
蘭燼都不必多想就點了頭:“按聽松哥哥說的做?!?/p>
明澈看林棲鶴一眼,點頭應是,告退去忙。
水開了,林棲鶴提起來新沏了一杯茶遞給蘭燼:“喝喝看喜不喜歡,安神的。”
蘭燼接過來聞了聞,她還挺喜歡這個味道。
“瑯瑯,認識邱茂?”
“不認識,但知道他是個不錯的人。”蘭燼吹了吹茶沫:“家道中落,由寡母帶大,也未投靠任何人,就算多年未有晉升,卻也坐穩(wěn)了軍巡院左巡使的位置,足以說明他的本事。聽松哥哥最清楚,在皇上眼皮子底下辦差是最不易的?!?/p>
林棲鶴第一反應是邱茂已經四十了,第二反應才是瑯瑯的意圖,對邱茂這么了解,很顯然,她不是把軍巡院為刀,而是以邱茂為刀。
“皇上,喜歡純臣。”
蘭燼輕抿一口茶,掩住唇角嘲諷的笑意,缺什么才會喜歡什么。
眼角余光瞧見林棲鶴離開,她也不在意,這個晚上,他也不是第一次離開了。
可這一回,他回來得極快,一起來的還有左立,兩人抬著一張貴妃榻。
林棲鶴指揮著放到火盆旁邊,又和左立說了幾句,之后才過來解釋:“城中到處戒嚴,不宜再回去。這里許久沒有人住,什么都缺,一會你就在這榻上睡上一會,待明日再走?!?/p>
蘭燼看著那貴妃榻,并不拒絕,只是問:“你呢?”
“再有一個時辰我就得去上朝了?!?/p>
蘭燼也就不多說什么,喝完一杯安神茶,左立也抱著褥子過來把貴妃榻布置好了,她躺上去抓著小被褥往上拉了拉,閉上眼睛歇息。
她的身體沒有朱大夫說的那么弱,但也確實虧了底子,這么一個晚上就有些熬不住了。
林棲鶴看著她滿是倦意的小臉,往火盆里添了好幾根炭,屋里整個都更亮堂了許多。一會后,見她抓著被褥的手指漸漸松了,才將身上的狐裘披風解下來輕柔的蓋到她身上。
直至此時,他才任由眼神放肆的落在瑯瑯臉上。
睡過去的女子孱孱如溪流,緩緩的,不疾不徐的,卻又那么有韌勁,只要能經過的地方都會毫不猶豫的流過去,滋潤那一方土地。
不會害怕嗎?
林棲鶴抬起手,在空中描繪她的模樣,又比了比掐住她脖頸的姿勢,五指合攏,明明脆弱得一掐就斷,卻費那么多心思想要護住比她更弱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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